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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天文数字……”他低声重复了一遍,然后抬眼,望向西边那逐渐染上金红色的天空,“你知道吗,秦郡守,北边的狼族,已经统一了。他们的王,叫冒顿。我祖父传来的消息,这个冒顿,比他爹更狠,更贪,也更聪明。他手下控弦之士,不下十万,而且……他们在学我们。学造车,学筑城,甚至,学冶铁。”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留给大秦的时间,没有三代,也没有两代。或许,一代都嫌多。”
这话里的寒意,比深秋的晚风更刺骨。连冯去疾的神色,都凝重了几分。
“所以,”蒙恬转回头,目光灼灼,“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也不管要花多少钱粮。我要的是,更快,更多,更好!栎阳这块试验田,你种出了好苗子。接下来,是怎么让这苗子,在更多地方,更快地长起来!王上派我来,不是只看你栎阳兵强马壮,是要看看,你这套法子,能不能解大秦的燃眉之急,能不能变成我大秦未来横扫六合、北逐胡虏的底气!”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铁交鸣般的铿锵之力,砸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校场之上,一片死寂。只有士兵们粗重的呼吸,和远处渭水永恒的奔流声。
秦战迎着蒙恬的目光,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那气息在微凉的空气中化作白雾。
“蒙都尉,”他开口,声音平稳,“苗子是好是坏,不光看种法,还得看地,看天时,看有没有人肯下力气施肥除草。栎阳这块地,我豁出命去折腾,总算见了点绿意。可其他地方……地不一样,人心也不一样。”
他指了指脚下的黄土:“在这里,我说了算。换了别处,我说了不算的地方,这套法子,就是一堆惹人嫌的破规矩。推广?谈何容易。”
他说的是实情,是阻力,是地方势力的盘根错节,是旧有利益的铜墙铁壁。
蒙恬眼神一厉:“若王上给你这个权呢?若军令如山,必须推行呢?”
秦战笑了,笑容里有些无奈,也有些边卒式的光棍:“那敢情好。可蒙都尉,打仗您是老手,应该明白,军令能让人把刀往前捅,却未必能让人心甘情愿把最好的铁料拿出来打刀,把最壮的子弟送进军营,把祖传的秘法交出来改良。这里面,不光是权,还有利,有名,有千百年的习惯挡着路。”
他顿了顿,看着蒙恬:“您问我能不能,我只能说,在栎阳,我能。出了栎阳,要看王上的决心,看朝中诸公的魄力,看……我们有没有足够的时间,去跟那些看不见的‘敌人’耗。”
又是一阵沉默。暮色开始四合,校场上的景物轮廓渐渐模糊。
蒙恬忽然抬手,重重拍了拍秦战的肩膀。力道很大,拍得秦战肩胛骨生疼。
“你是个明白人,也是条实在的汉子。”蒙恬收回手,语气缓和了些,但依旧坚定,“你说的难处,我都知道。可我祖父常跟我说,做将军的,不能只看到眼前的壕沟,得看到沟后面的山头。难,也得想办法过!栎阳,就是咱们过的第一道桥。你这桥墩子,得打结实了!”
他转身,对着已经整队完毕、肃立待命的栎阳郡兵,忽然抱拳,朗声道:“诸位栎阳将士,今日操演,蒙恬见识了!望诸位勤加操练,护我疆土!他日北境若起烽烟,蒙恬在军中,等与诸位并肩杀敌!”
他的声音在校场上空回荡。士兵们先是一愣,随即,不知是谁先吼了出来:“诺!杀敌!杀敌!”
低沉的吼声起初零星,随即迅速汇聚成一片,虽不整齐,却充满了野性的力量,冲散了傍晚的寒意。
蒙恬转身,对冯去疾和秦战道:“中丞,秦郡守,今日校场之观,末将心中有数了。天色已晚,不如先回?”
冯去疾点点头:“也好。”
一行人默默离开校场。身后,士兵们在军侯的号令下,开始解散,沉重的脚步声和甲叶声再次响起,渐渐远去。
回去的路上,无人说话。暮色苍茫,将所有人的身影都吞没在昏暗里。
蒙恬骑在马上,背脊挺直,望着前方模糊的道路,不知在想什么。
秦战跟在一旁,揉了揉还有些发疼的肩膀,心里却沉甸甸的。蒙恬的认可和期待,是动力,更是压力。北境的狼烟,似乎比想象中,燃得更快,更近。
而推广栎阳之法?那将是比驯服渭水、炼制精钢、甚至比打赢一两场边境冲突,更加艰难和漫长的一场战争。
他抬头,看见天边最早亮起的几颗星,冷冷地闪烁着。
路还长着呢。
(第二百四十四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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