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在这片土地上并不鲜见,赵石的离去很快被更迫切的事务淹没。秦战指示荆云,从军中挑选了五个最机警、身手利落且口风严实的斥候,配发了简易的防毒面罩(用浸过醋和药汁的多层粗布制成)、长杆探针、以及秦战连夜绘制的“鬼哭岭”区域草图和安全注意事项。这支精干小队由荆云亲自带队,在赵石头七的凌晨,借着未褪的夜色掩护,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栎阳,再次钻进了西边那片沉默而诡异的山岭。
与此同时,编纂《栎阳格物水力概要》的工作在黑伯的骂骂咧咧和学堂先生的挑灯夜战中紧张进行。黑伯对“把吃饭的家伙写给人看”依然抵触,但在秦战“原理可讲,核心自留”的定调和大把“编纂津贴”的安抚下,总算捏着鼻子,带着几个识文断字又懂手艺的徒弟,开始梳理那些原本只存在于经验和口诀中的知识。这个过程本身,对黑伯这样的老匠人也是一次冲击,逼迫他将感性的“手感”转化为理性的描述和图示。
栎阳城内外,仿佛一张缓缓收紧的网,在无声中调整着每一根丝线,等待着那位来自咸阳的“量尺”——御史中丞冯去疾的到来。
然而,最先踏足这片沸腾土地的“外人”,并非朝廷命官,而是一队车马华丽、仆从精干、散发着与栎阳粗粝务实气息格格不入的富贵与精致味道的队伍。
这日晌午,阳光难得有了些暖意,勉强驱散着渭水河畔的湿寒。一列车队缓缓驶近栎阳东门。打头的是两辆装饰考究、厢壁绘有精美云纹的驷马安车,后面跟着几辆满载箱笼的辎车,护卫的骑士皆着轻甲,跨下骏马神骏,鞍辔鲜明,人数不多,却自有一股训练有素的精悍之气。车队前方,两名骑着高头大马、身着锦袍、面皮白净的中年人,正与守门的栎阳兵卒交涉。
“这位军爷,我等乃齐国海盐商人,久闻栎阳郡守秦大人善于营造,更有驯服渭水之壮举,心中仰慕,特来拜会,兼做些互利之贸易。这是通关文牒与名刺,烦请通禀。”为首一位蓄着短须、眉眼带笑的锦袍商人,操着一口略带齐地口音但十分流利的雅言,客客气气地递上文书和一块制作精美的象牙名刺。他言辞恳切,笑容可掬,但那双微微眯起的眼睛里,却时不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评估般的锐光。
守门的屯长是个老兵,接过文牒名刺,粗粗一扫。文牒盖着齐国官府的印信,手续齐全。名刺上镌刻着“齐国临淄海盐商号管事 田文”的字样,边缘还嵌着细小的金丝。屯长不敢怠慢,吩咐手下看好城门,自己拿着东西快步往郡守府跑去通报。
消息传到郡守府时,秦战正在和百里秀、黑伯商讨“渭水”刀小批量生产的质量标准问题。
“齐国商人?田文?”秦战放下手中一把新出炉、正在接受检验的“渭水”试制品,眉头微蹙。刀身在透过窗棂的光线下泛着冷光,映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警惕。“在这个节骨眼上?”
百里秀接过名刺看了看,指尖玉珏轻触,发出细微的脆响。“田姓在齐国是大族,多出商贾与门客。此人气度不凡,随从精干,绝非寻常行商。来临淄,直奔栎阳,点名拜会大人……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黑伯哼了一声,不以为然:“商人嘛,无利不起早。定是听说了咱们水力工坊弄出了好东西,想来分杯羹,或者偷学点啥。要我说,直接打发走算了!咱们这‘渭水’刀,自己还不够用呢!”
秦战沉吟着。齐国,东方富庶之地,商业发达,手工业技术也相当先进,尤其是盐铁和纺织。齐商足迹遍布列国,消息灵通,手段圆滑。他们此时来访,绝不仅仅是慕名贸易那么简单。联想到之前荆云提到,齐商曾试图接触水力机械图纸,以及渭南郡可能通过某些渠道泄露了栎阳的信息……这几条线索似乎隐隐指向同一个方向。
“来者是客,且手续齐全,不见不妥,反而显得咱们小气。”秦战缓缓道,“秀先生,你代我出迎,先安置他们在驿馆。告诉那位田管事,我稍后便至,设宴款待。”
百里秀颔首:“大人是想……”
“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秦战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是正常的商业往来,还是别有所图。黑伯,工坊区那边,尤其是水力锻锤和鼓风机的核心区域,即刻起加强戒备,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包括这些齐商。另外,让二牛调一队人,换上便装,混在驿馆和市集,盯住他们所有人的动向,尤其是他们接触了什么人,对什么东西特别感兴趣。”
“明白!”黑伯和二牛(刚好在汇报军务)同时应道。
“还有,”秦战补充,“咱们新出的‘渭水’刀,拿几把最新、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