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沉眠巨像脚下那片充斥着腐朽知识与不祥预感的坡地返回,江眠操控着笨重的陶俑身躯,每一步都踏得格外沉重。骨头巫师那干涩沙哑的嗓音,如同附骨之疽,在她意识中反复回响——“阴炉心火……血脉献祭……世世代代被绑在‘火’上烧……”每一个词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本就残破不堪的自我认知上。
她是什么?一场持续了不知多少代的、以嫡亲血脉灵魂为薪柴的恐怖仪式的产物?一件被精心培育、用于窥探生死、窃取幽冥之力的“工具”?那她记忆中关于母亲的温暖碎片,关于萧寒的眷恋与追寻,又有几分真实,几分是被刻意植入或扭曲的“程序”?
混乱、愤怒、一种深沉的被侮辱与被损害感,混合着对真相的饥渴和对所有算计者的憎恶,在她陶俑胸腔深处那点透明的火星中翻腾燃烧,让那原本就极不稳定的火焰边缘,隐隐泛起一丝病态的暗红。
回到陶老那由肋骨与金属板搭建的歪斜棚屋时,门口颅骨灯内的幽蓝冷焰似乎比离开时黯淡了些许。篙手如同真正的雕塑,静立在门侧阴影中,对江眠的归来毫无反应。
棚屋内,陶老依旧坐在那张杂乱的工作台后,枯瘦的手指正摆弄着一块内部仿佛有云雾流转的深紫色晶体。听到陶俑沉重的脚步声,他抬起那张被兽骨帽檐阴影遮蔽大半的脸,浑浊的淡黄色眼睛望向江眠。
“回来了?”骨头摩擦般的声音响起,听不出什么情绪,“‘老墟’那边,味道如何?”
江眠停在工作台前,陶俑那没有五官的面部“注视”着陶老。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用尽全力,让陶俑那粗糙的发声结构,模拟出一种干涩、缓慢,却带着明显质问意味的意念波动:
“你早知道……对不对?”
“知道什么?”陶老放下晶体,双手交叠放在身前,语气平淡。
“知道我身上有‘阴炉’的底子!知道‘心火实验’的痕迹!知道我的‘火’是什么来路!”江眠的意念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尖锐,“你带我来这里,给我这具‘壳’,根本不是好心!你也是冲着这个来的,对不对?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关于那个邪恶传承的信息?还是想把我当成一件稀罕的‘标本’卖掉?!”
面对江眠几乎是指控的逼问,陶老沉默了片刻。棚屋内只有角落仪器那规律的滴答声,和江眠陶俑内部因为情绪波动而传来的细微“咔咔”声。
良久,陶老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小火星,你觉得,在这渊层之底,在这‘溯影之冢’,有什么东西是纯粹出于‘好心’的吗?”
他微微向前倾身,兽骨帽檐下的阴影晃动,那浑浊的淡黄色眼睛似乎亮了一瞬:“没错,我第一眼就看出你身上的‘成分’复杂,有‘阴炉’那种陈年腐臭味,也有‘心火实验’那种急功近利的焦糊气,还有守夜人的‘铁锈’、花园的‘怨渣’……甚至,你最后新生那点‘火苗’的颜色,我也从未见过。你很特别,特别到……让我觉得,或许你能在这潭死水里,搅起点不一样的浪花。”
他顿了顿,干瘪的嘴角扯了扯:“至于我想得到什么?信息,当然。有价值的‘漂流物’本身,也有价值。但更重要的是……”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陶俑粗糙的外壳,直视江眠那点火星核心,“我想看看,一个像你这样,被各方当作‘钥匙’、‘燃料’、‘工具’摆弄到最后,宁愿拉着一切同归于尽也不肯认命的‘错误’,在这连‘错误’本身都会沉淀腐朽的地方,能走出一条什么路。”
“观察?就为了观察?”江眠不信,“那你为什么指引我去找骨头巫师?你知道他会告诉我什么,也知道那些信息会让我怎样!你是在故意刺激我,还是想借他的口,告诉我些什么?”
陶老发出一声短促的、意义不明的低笑。“骨头那老家伙,嘴巴虽然刻薄,但他知道的关于‘阴炉’的记载,确实是这附近最全的。让你听听没什么坏处。至于刺激……”他浑浊的眼睛眯了眯,“小火星,愤怒和不甘,有时候是比理智更好的燃料,尤其是对你这种‘火’来说。你之前的‘火’太弱,太飘,虽然‘颜色’特别,但一阵风就能吹散。你需要一点……实实在在的‘恨意’和‘执念’,来当你的‘芯’。”
用恨意和执念当“芯”?江眠心中凛然。这老家伙,果然在暗中引导她,塑造她!
“那你现在满意了?”江眠冷冷道,“我知道了自己可能是个被制造出来的‘祭品’,知道了我的‘火’可能源于一个世世代代折磨自己血脉的邪恶仪式,我现在确实很‘恨’,很‘执拗’。然后呢?接下来你还要‘指引’我去哪里?去找那个所谓的‘秘密结社’?还是去找萧寒留下的其他线索?”
陶老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重新靠回椅背,手指轻轻敲击着工作台边缘,发出有节奏的“笃笃”声。“萧寒……”他咀嚼着这个名字,“那个‘第七生物伦理与异常现象研究所’的年轻天才,二级研究员,‘群体潜意识与定向引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