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九站在乌陵镇外的江畔,手中鼓槌轻点水面,涟漪一圈圈荡开,映出夜空星斗倒影,竟与古籍所载“天脊图”完全吻合。他闭目凝神,感知四方气机流动??东南有香火重燃之象,西北传来铜铃轻震,西南深处,一座废弃戏台之上,半截残幡无风自动,其上墨迹隐约浮现两个字:“归位”。
他知道,这不是偶然。
自从三年前成为巡游使以来,他走过太多地方,见过太多被遗忘的角落重新亮起灯火。那些曾以为消亡的传统,在某个雨夜、某段歌声、某个孩童无意哼唱的调子里悄然复苏。而今,这股力量正以难以察觉的方式串联起来,如同地下暗河汇聚成江。
但他也明白,黑暗从不沉默。
就在昨夜,净音盟传讯:华北某市一家儿童剧场上演新编童话剧,剧中反派角色佩戴面具造型竟与“黯喉”古像高度相似;更诡异的是,连续七场演出后,观众席中有十九名六岁以下儿童出现集体梦游现象,口中反复呢喃一句无人听懂的语言??经李生白亲自辨识,那是失传已久的“冥语傩咒”第一节。
这不是巧合,是渗透。
陈九睁开眼,将一枚由初鼓碎片熔铸的小铃系于腰间。这是李生白临行前所赠,内含一丝吴峰残留意志,可在危急时刻引动共鸣。他低声念了一句口诀,铃声未响,可十里之内所有悬挂铜器皆微微一颤,似有回应。
“该走了。”他对自己说。
巡游之路没有终点,只有下一个需要唤醒的地方。而这一次,他的目的地是北方边陲的一座废弃广播站??那里曾是上世纪民间傩班录制驱邪音频的核心站点,如今早已荒废,但近来却频频传出午夜播音现象:凌晨三点整,短波收音机自动开启,播放一段模糊不清的鼓乐,持续整整七分钟,随后戛然而止。已有三人因长期收听这段音频精神崩溃,其中一人用血在墙上写下:“门要开了。”
陈九背上行囊,踏上北行列车。
车厢里很安静。邻座是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正在用手机剪辑视频。屏幕上映出的画面让他心头一紧:一段街头舞蹈表演,舞者动作僵硬,步伐诡异,每一步踏下都伴随着地面轻微震动,背景音乐经过变速处理,隐约透出《斩祟调》的节奏基底。
他不动声色地取出玉牌贴于腕间,启动“辨妄阵”。玉牌微温,泛起青光??确有异种能量波动。
“你在拍什么?”他终于开口。
年轻人抬头,眼神清明,并无被控迹象:“一个挑战视频,叫‘谁还能跳对真正的傩舞’。最近挺火的,很多人都在模仿。”
“你知道这舞的来历吗?”
“听说是古代驱鬼用的……但我只是觉得动作有意思,节奏感强。”他笑了笑,“现在连电竞战队入场式都加了这种元素。”
陈九没再说话。
他知道,危险往往藏于无心之举。当敬畏变成娱乐,当神圣沦为流量,便是“黯喉”最乐见之事。它不需要所有人信它,只需让所有人不再信任何东西。
列车穿山越岭,七日后抵达目的地。
那座广播站孤悬于戈壁边缘,铁塔锈迹斑斑,围墙倒塌大半。据档案记载,此地原为国家一级文物保护单位,专门保存上世纪各地傩仪录音母带。但在二十年前一场雷暴中,整栋建筑遭雷击焚毁,数千盘磁带化为灰烬,项目终止,人员撤离。
可就在去年冬天,当地牧民声称听见广播重开,内容并非普通话播报,而是一种古老方言吟诵的《送魂文》,持续四十九日不绝。
陈九踏入主楼废墟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特气味??像是陈年胶片受潮后发酵,又夹杂着淡淡的檀香。他点亮手电,光束扫过残破控制台,忽然发现一台老式开盘录音机竟然完好无损,电源指示灯微弱闪烁,仿佛仍在运行。
他走近查看,机器转轴缓缓转动,磁带头空转,却没有声音输出。
但当他将耳朵贴近喇叭时,却听见了心跳。
不是自己的。
是许多颗心,在遥远之地同时跳动,节奏整齐划一,宛如鼓点。
“这是……共鸣场。”他喃喃道。
传说中,真正的傩音具有穿透现实的能力,能在群体潜意识中构建临时结界。而这台机器,虽已残破,却因长期浸染纯粹仪式之声,成了天然的“信仰容器”,仍在被动接收并放大散落在世间的守仪波动。
他立刻架设净化阵,准备封存设备带回金光宫研究。可就在此刻,身后传来脚步声。
不是一个人。
是一群。
他猛地转身,只见门外站着十二个身影,皆穿旧式工装服,面容模糊不清,步伐一致,如同提线木偶。他们手中各持一件乐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