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六个字,在第三日清晨被一场细雨洗去。可就在原地,泥土微微隆起,竟钻出一株新莲,花瓣比以往更蓝,花心浮现出极淡的符文,似是回应,又似誓约。
与此同时,西南边陲一座无名山村中,陈九跪坐在老傩师的灵前。
老人已于昨夜安详离世。临终前,他将一生所用的鼓、铃、面具尽数交予陈九,只留下一句:“记住,不是你在戴面具,是面具在选你。”话音落时,屋外骤然雷鸣,一道紫电劈入院中古槐,树干裂开处,露出半截埋藏已久的石碑,上刻两个古篆:**承业**。
陈九不知此为何意,但当他在灵火熄灭之际捧起那面传世傩面时,额心忽然剧痛,仿佛有针自颅内穿出。刹那间,他看见了??
一片浩瀚江河之上,漂浮着无数灯火。每一盏灯都是一颗跳动的心脏形状,悬于竹筏之上,顺流而下。岸边站着许多人,皆戴面具,手持鼓槌,默默相送。江水漆黑如墨,却映不出倒影,唯有那些灯火,照亮了两岸扭曲的林影与空中盘旋的乌鸦群。
一个声音从水中传来:
> “这是‘魂渡江’……历代主傩逝后,其志不灭,化为灯火,送往彼界边缘,镇压门缝。”
画面一转,他看见吴峰站在最后一盏灯前,回头望来。
那一眼,穿越时空,直抵此刻。
“陈九。”吴峰开口,声音如风过枯竹,“你已踏进门中,可还愿退出?”
少年浑身颤抖,冷汗浸透脊背,却咬牙道:“不愿!”
“好。”吴峰笑了,抬手轻点水面。
整条江忽然静止,所有灯火同时转向陈九,光芒暴涨。他猛地睁眼,发现自己仍跪在灵堂,手中面具滚烫如炭,而窗外天色全黑,尽管此时应是正午。
他知道,自己已被标记。
从此以后,他不再是普通人,而是“接引者”之一??那些能感知彼界波动、引导守仪力量流动的媒介之人。
***
七日后,金光宫召开十年一度的“守仪大会”。
来自全国乃至海外的三百余名守门人齐聚主殿,其中包括十七位新晋见习者、四十二名民间傩班代表、以及九位曾亲历初鼓三响的幸存者。李生白立于高台之上,宣读《守门纪事》最新篇章,末了沉声道:
“五年来,我们清剿伪傩据点八十三处,救回被控者二百一十六人,修复灵脉断裂带十九段。然而……彼界的渗透并未停止,反而更加隐蔽。”
他挥手示意,弟子抬上一块青铜板,表面布满裂痕,却是用古老技法镌刻而成的“现实褶皱图”。图中可见,原本稀疏分布的“门缝”如今已连成片状区域,主要集中于人口密集的大城市地下管网、废弃剧院、旧式广播站等声波易聚之地。
“它们学会了伪装。”一位西北老道接口,“不再以血祭开坛,而是借流行文化散播邪念??短视频里的诡异舞蹈、网络歌曲中的倒放咒语、甚至儿童动画里反复出现的特定符号……都在潜移默化中削弱人的敬畏之心。”
众人哗然。
一名年轻学者模样的女子起身,递上一份报告:“根据大数据分析,近一年内,涉及‘鬼怪’‘驱邪’‘祭祀’等内容的自媒体视频播放量增长了四倍。其中百分之六十二含有未注册的傩元素变体,部分音频频率与《镇煞调》共振区间高度吻合。”
“这不是传播民俗。”李生白冷冷道,“这是污染信仰。”
会议持续三日,最终决议成立“净音盟”,专门监控并净化公共领域中的异常文化输出,并授权各地傩学堂开设“辨妄课程”,教导青少年识别真假仪式。
而最令人震动的决定,则是由陈九作为首任“巡游使”,携初鼓残片巡行全国,唤醒沉睡的地方守护灵,重建区域性防御结界。
出发前夜,李生白单独召见他。
两人坐在宫后竹林深处,月下对饮粗茶。
“你知道吴峰最后看到的是什么吗?”李生白忽然问。
陈九摇头。
“是他母亲的手。”李生白望着星空,“师父曾告诉我,人在彻底脱离肉身之时,灵魂会回溯生命中最温暖的记忆。而吴峰……他看到的不是战场,不是荣耀,只是一个女人在灶台前揉面的样子。”
少年沉默良久,低声问:“那我也要放弃一切吗?”
“不一定。”李生白摇头,“时代不同了。以前的主傩必须殉道,是因为人心浮动,信念单薄,非以命祭不可稳住天脊门。但现在……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相信。他们的梦、他们写的歌、他们排的戏,都是新的香火。”
他顿了顿,目光深邃:“所以你不必死,也能成为守护者。你要做的,不是牺牲,而是让更多人愿意站出来,戴上那张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