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传来脚步声,轻而缓,像是踩着水波而来。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还没睡?”潘子在她身旁坐下,披着一件旧风衣,袖口磨得发白。她手里拎着一个铁皮饭盒,打开来,是两块热腾腾的红薯,甜香混着泥土气息,在冷夜里格外清晰。
“巡完河了。”小满接过红薯,指尖被烫了一下,却舍不得松手,“刚才……我又看见她了。”
潘子没问“她”是谁。她们都懂。
“母亲?”她轻声问。
小满点头,咬了一口红薯,热流顺着喉咙滑下,暖到心口。“就在桥影出现的地方。她没说话,只是站着,像在等什么人。我想喊她,可声音卡在喉咙里,最后只听见河水响。”
潘子望着河面,月光碎成千万片,随波起伏。“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你妈,是在这河下游三里处的浅滩。那天她正把一具浮尸拖上岸,浑身湿透,手指冻得发紫。我问她:‘你不怕吗?’她说:‘怕,可总得有人做。’”
小满怔住。
“她不是第一个摆渡人,但她是第一个让我相信??这行当不是驱鬼除煞,而是还债。”潘子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入耳,“还活着的人欠死者的债,还世界欠亡魂的债。她说,只要还有一个人愿意听,桥就不会断。”
风吹过,芦苇沙沙作响,仿佛应和。
小满低头,终于提笔写下:
> **其三:关于债**
>
> 今日无事发生。
>
> 没有亡魂显形,没有异象突起,连铁铲都没碰上半点阴气。
>
> 可我梦见了母亲。
>
> 她站在桥头,手里拿着一张泛黄的照片,是我五岁生日那天拍的。背景是这条河,我穿着红裙子,她蹲在我身后笑。那张照片早就被洪水冲走了,可梦里它完好无损,边角甚至没有卷曲。
>
> 我问她:“妈,你在等谁?”
>
> 她说:“等那个忘了说谢谢的人。”
>
> 我不懂。
>
> 直到醒来,才明白??我们总想着救别人,却忘了被救的人,也该说一声谢谢。
>
> 谢谢你替我收尸;
> 谢谢你听我说完遗言;
> 谢谢你记得我的名字。
>
> 这些话,不该只由亡者单方面承受。
>
> 所以今天,我在河边立了一块木牌,上面写着:
> “若你曾受摆渡之恩,请在此留下一句谢谢。”
>
> 昨夜无人回应。
> 今晨我去时,却发现木牌背面多了几行字:
>
> “谢谢姐姐,昨夜我梦见爸爸抽烟了,他笑得很开心。”??小宇,8岁
> “谢谢你替我烧了那封信,我妈终于能安心走了。”??李女士
>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爸昨晚托梦说,有人陪他过了河。”??匿名
>
> 原来,债是可以还的。
>
> 只要有人愿意开口。
写完最后一句,她合上本子,长出一口气。
潘子看了眼天色:“明天是清明。”
小满点头:“归水庙会有祭典。”
“不只是祭典。”潘子望向远方,“是交接。”
“交接?”
“对。”潘子从怀里取出一枚铜钱,与小满手中那枚几乎一模一样,唯独背面刻着一行极细的小字:“**承魂者,非继力,乃继心。**”
“这是……?”
“第八枚铜钱。”潘子将它放入小满掌心,“当年七位摆渡人签下同生契,以为七人足矣。可他们错了。真正的契约,从不需要限定人数。它只需要一颗愿意承担的心。”
小满握紧铜钱,温热从掌心蔓延至全身。
“你要走了?”她忽然问。
潘子笑了笑,没否认。“有些路,走得久了,就该让年轻人上了。我这一生,听过太多亡者的话,也背过太多人的遗憾。现在,我想去听听活人的心跳。”
她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尘土。“别哭丧着脸。我又不是死了,只是换个方式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