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刑徒,因为力竭动作稍慢,立刻被监工盯上。“啪!”一鞭子狠狠抽在他的脊背上,破烂的麻衣瞬间裂开,皮开肉绽!
“啊——!”老刑徒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眼前一黑,脚下踉跄,沉重的木枷让他失去平衡,猛地向前扑倒。他倒下的地方,恰好是刚刚被撬起、尚未完全稳固的巨大树干根部!
“小心!”旁边一个年轻些的刑徒目眦欲裂,失声惊呼。
然而已经晚了。
“轰——隆——!”
那株被砍伐了大半、仅靠几根粗大木杠和绳索勉强支撑的千年楠木,根部受力点突然松动,发出令人心悸的、如同山崩地裂般的巨响!庞大的树身失去了最后的平衡,带着万钧之力,朝着老刑徒倒下的方向轰然倾塌!
“快跑啊——!”惊恐的呼喊声瞬间炸响!
人群像炸了窝的马蜂,哭喊着、推搡着四散奔逃。但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咔嚓!噗嗤!”
“啊——!”
“救命——!”
沉闷的撞击声、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绝望凄厉的惨嚎声交织在一起!巨大的树干如同倒塌的山峰,狠狠砸落!烟尘混合着木屑冲天而起!来不及逃开的十余名刑徒,瞬间被压在巨木之下!殷红的鲜血如同小溪般从沉重的树干缝隙中汩汩涌出,迅速染红了潮湿的黑色泥土和碎裂的苔藓。刺鼻的血腥味瞬间盖过了林间所有的气息。
侥幸逃开的刑徒们,远远地看着那如同巨大墓碑般横亘在林地中的巨木和下面渗出的、刺目的鲜红,一个个面无人色,浑身抖如筛糠。有人跪倒在地,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监工头目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惨剧惊呆了片刻,脸色有些发白。但随即,他眼中闪过一丝残忍和暴戾,猛地扬起皮鞭,朝着那些呆立或哭泣的刑徒劈头盖脸地抽去:“嚎什么丧!死几个贱胚子算什么?!都给老子起来!把这破树给老子弄下山!耽误了时辰,老子把你们全填了山涧!”他的咆哮在血腥弥漫的林间回荡,充满了非人的冷酷。
幸存者们麻木地、绝望地重新拿起工具。巨大的绳索再次套上那沾满鲜血的树干,沉重的木杠重新插入泥泞的土地。号子声再次响起,却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绝望,如同送葬的挽歌。那根巨大的、沾满鲜血和人命的神木,在无数刑徒的血泪和尸骸的铺垫下,被绳索和木杠一寸寸地拖拽着,沿着临时开凿的、陡峭而湿滑的山道,艰难地移向山谷下等待运输的河道。沉重的树干在泥泞的山路上犁出深深的沟壑,沟壑里,混合着暗红的血迹和浑浊的泥浆。
千里之外,琅琊台。
曾经风景壮丽、海天一色的琅琊胜地,此刻已变成了一片巨大的、尘土飞扬、喧嚣震天的工地。海风带着咸腥的气息,卷起漫天的黄色烟尘,扑打在每一个人的脸上、身上。无数衣衫褴褛、面容枯槁的民夫,如同蝼蚁般在陡峭的山崖和泥泞的海滩上蠕动。
巨大的条石被从深山中开采出来,用滚木和绳索拖拽,沿着临时搭建的、简陋而危险的栈道,缓缓移向海边高耸的船台基址。沉重的石料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民夫们拼尽全力的嘶吼和监工皮鞭的呼啸。稍有不慎,连人带石便会坠入下方嶙峋的礁石或汹涌的海浪之中,尸骨无存。
海边,一座庞大到令人难以置信的船台雏形正在艰难地成型。巨大的木制龙骨支架如同巨兽的肋骨,深深扎入海边的岩层。数千名工匠和民夫在支架上下忙碌。空气中充斥着锯木的刺耳尖啸、铁锤敲击铆钉的巨大轰鸣、号子声、监工的斥骂声、还有伤者痛苦的呻吟。汗水、尘土、木屑、铁锈的气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工棚区,低矮潮湿的草棚如同密集的蜂巢,散发着汗臭、霉味和劣质食物的馊味。一个满脸皱纹、双手布满厚厚老茧和褐色漆痕的老工匠,蜷缩在角落的草堆上。他的一条腿不自然地扭曲着,用几根粗糙的木棍和破布条勉强固定着——这是几天前在搬运一根巨型船肋时被砸断的。伤口在闷热潮湿的环境下已经红肿溃烂,散发着恶臭。剧痛让他整夜无法入睡,脸色蜡黄,嘴唇干裂。
他颤抖着枯瘦的手,借着草棚缝隙透进来的微弱天光,在一块用木炭削尖写字的粗糙木牍上,艰难地划动着。木牍上,是他留给蜀地家中独子的“家书”,字迹歪斜,充满了绝望:
“阿禾吾儿:父在琅琊,为陛下造仙船……腿已废,恐难归矣……工头如狼,日食如猪糠……此地非人活处,白骨堆山……闻蜀道亦艰,神木伐处,日日死人……儿啊,若闻父死讯,莫悲,速带汝母遁入深山……切莫再为秦役!切莫!……”
老工匠写到此处,浑浊的老泪再也抑制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滴在木牍上,将那些用生命写就的、歪斜的字迹晕染开一片模糊的墨迹,如同心头化不开的血泪。他紧紧攥着这片承载着无尽悲苦和最后警示的木牍,仿佛攥着唯一的救命稻草,身体因剧痛和绝望而剧烈地颤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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