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榻上的乞丐已经躺了两个多月了。他原本就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如今更是脱了形,颧骨高高凸起,眼窝深陷成两个黑洞,只有偶尔转动的眼珠能证明他还活着。溃烂的皮肉在暑气里泛着潮湿的潮红,青黑色的毒纹像有生命般在皮肤下游走,时而爬上脖颈,时而缩回胸口,看得人头皮发麻。
此刻,他正蜷缩在竹榻角落,双手死死抓着榻沿,指节泛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搅动。涎水顺着下巴淌进衣襟,打湿了那片早已看不出原色的粗布,这是今日第三次发疯了。
“又抽风了!”火医烈阳子的暴喝声打破了吊脚楼的闷热。他刚把银针在火盆里烧得通红,正要用冷水淬,听见动静,“哐当”一声把铜盆砸在地上,水花溅了满地。他络腮胡上挂着密密麻麻的汗珠,粗布短打早已被汗水浸透,贴在宽厚的脊背上,“少阁主的信上说得多清楚,月底再治不好,咱们五个都得去守谷口的刺藤阵!那破地方,毒蚊子能把人啃成白骨!”
毒医尸蛊婆蹲在竹榻边,正用银钩小心翼翼地挑开乞丐臂上的腐肉。黑绿色的脓水顺着银钩滴落在白瓷盘里,发出“滋滋”的轻响,盘底立刻被腐蚀出几个小坑。她眼皮都没抬,眼角那道狰狞的疤痕因不屑而微微抽搐:“守刺藤阵总比被你这破针扎死强。”她往伤口上撒了把灰黑色的药粉,粉末遇脓水立刻冒起白烟,“上个月你非说要用焚心针逼寒气,结果呢?针刚扎进去,他心口就烧起个燎泡,要不是老娘及时放出食尸蛊啃掉毒肉,这疯子早变成烤猪了。”
“那是你蛊虫没用!”烈阳子的暴脾气瞬间被点燃,手里的银针“啪”地拍在桌上,针尾的铃铛震得人耳朵疼,“若不是你非说他中了蚀骨散,非要用你的破蛊虫,我早用烈火掌把他体内的寒气逼出来了!”
“够了!”仙医云鹤真人的拂尘“唰”地扫过两人之间,雪白的银丝沾着药粉,在蒸腾的暑气里微微颤动。他身着月白长衫,虽也汗湿了衣襟,却依旧保持着体面,颔下的三缕长须沾着水珠,“少阁主的期限只剩五日,你们还在为这点小事争执。”他从腰间的羊脂玉瓶里倒出三粒晶莹剔透的药丸,药香清幽,混着水汽漫开来,“他脉象虚浮如游丝,寅时疯癫如狂,卯时昏迷如死,分明是‘阴阳离魂症’,需以‘九转还魂草’调和阴阳。可你们一个用火攻,一个用毒克,是想让他死得更快,好早点去守刺藤阵吗?”
蹲在竹榻尾端的道医玄阳子一直没说话。他穿着藏青色道袍,发髻用桃木簪固定,此刻正盯着乞丐抽搐的脚趾,眉头拧成个疙瘩。听见云鹤真人的话,他突然用桃木剑往地上一戳,剑穗上的铜铃“叮铃铃”乱响:“不是离魂症。”他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伸手抓起乞丐的脚踝,将那只布满污垢的脚往众人面前凑,“你们看他指甲缝里的泥,是落星谷的火山灰,混着冰崖的寒气。这病是被冰火双气反噬所致,寻常药石根本没用。”
角落里的药婆百草翁正坐在竹椅上,慢悠悠地用银簪给学童小竹示范辨认毒草。她满头银发用根绿绸带松松扎着,脸上的皱纹像刀刻般深刻,眼神却清亮得很,手里把玩着一个粗陶碗,碗里盛着半碗黑糊糊的药膏,散发着奇异的甜香。听见玄阳子的话,她抬起眼皮,用银簪指了指竹榻上的乞丐:“吵了半个时辰,连病因都没弄明白,还好意思自称圣手?”
“你又懂什么?”烈阳子最不耐烦这老婆子的慢脾气,他觉得治这病就得快刀斩乱麻,“有本事你上!”
百草翁没理他,只是将陶碗往竹榻前推了推:“他这不是简单的冰火反噬,是中了‘子午断魂咒’。”她用银簪沾了点药膏,轻轻点在乞丐眉心,那处皮肤竟瞬间泛起一圈淡淡的红光,“这咒术霸道得很,子时引火山烈气焚身,午时招冰崖寒气蚀骨,所以才时疯时昏。”她顿了顿,用银簪挑起碗里的药膏,“这是‘返魂膏’,用十二种毒草熬了七七四十九天,能暂时压住咒术,可治标不治本。”
学童们吓得大气不敢出。小竹抱着药篓缩在墙角,怀里的“幽冥草”叶片上的尖刺扎得她手心发麻。小石蹲在火盆边,手里的蒲扇一下没一下地扇着,火星溅在他的粗布裤腿上,烫出个小洞也没察觉。狗剩最是胆大,正踮着脚往竹榻边凑,想看看那返魂膏是不是真有那么神奇,却被尸蛊婆一眼瞪回去:“小兔崽子,想被咒术缠上?”
狗剩被尸蛊婆一瞪,吓得腿肚子都转了筋,泥鳅似的缩到小竹身后,还不忘飞快地吐了下舌头,这是他跟山下货郎学的小动作,总在闯祸后偷偷做,好像这样就能把晦气吐掉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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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三个孩子蹲在墙角,大气不敢出。三个月前少阁主墨泯亲自送他们来的时候,只说让跟着五位医师学本事,可来了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