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抬起一双皓腕,姿态端方,目光坦然迎向端着托盘的容佩:“容佩,那便有劳你,为本宫试戴吧。”遂纤纤十指舒展,径直递向容佩面前,毫无半分瑟缩之态。
如懿眼中寒芒一闪,微微颔首。
容佩得此明示,眸底戾气骤现。她将朱漆托盘置于一旁,一手抄起那冰魄也似的玉镯,另一只铁钳般的手猛地攫住魏嬿婉伸出的左腕。玉镯冰硬的边缘狠狠硌在魏嬿婉纤薄的腕骨之上。容佩狞着脸,运起十成腕力死命勒压!那纤掌玉指登时扭曲变形,指节惨白,手背青筋根根虬结,肌肤涨若丹砂。
“嗯……”一声压抑的痛哼逸出唇齿。
“啪——!!!”
但见澜翠如同被点燃的炮仗,一步抢至近前,衣袖翻飞处,抡圆了臂膀,凝聚周身气力,一记耳光狠狠搧在容佩颊上!力道之刚猛,打得容佩猝不及防,一个趔趄歪斜出去,半边脸颊立时高肿,五道指痕宛然如刻。那只被蛮力强箍至半途的玉镯,亦于这骤变中,“铿当”一声坠落在金砖墁地上,应声碎作两段。
“大胆贱婢!”如懿霍然自凤座起身,美眸含煞,面笼寒霜,厉声叱道:“澜翠!尔竟敢在翊坤宫正殿之上,本宫御前,公然行凶?!简直罔顾尊卑,反了天去!”
澜翠掌掴之后,立时“扑通”一声,长跪稽首于地,其声却字字铿锵:“皇后娘娘息怒!奴婢罪该万死!方才实是惊惧交加,情急失仪,冒犯天颜!求娘娘明鉴!容佩姑姑奉娘娘懿旨‘侍奉’令妃娘娘戴镯,本是娘娘体恤下情、恩泽浩荡!可容佩竟行此粗蛮暴戾之举!”
说着,澜翠小心捧起魏嬿婉那只已肿若蟠桃的柔荑,泣声悲切:“皇后娘娘请看!令妃娘娘玉手,竟被容佩这刁奴勒损至此!深痕入肌,肿胀如斯,旬日之内恐难消褪!”
“令妃娘娘每日需亲为永璇阿哥调羹匕箸、尝膳验温。阿哥年幼体弱,饮食进补,全赖娘娘亲尝亲哺,万分精心!今娘娘玉手伤重至此,痛楚难当,焉能再持匕箸?若因此耽搁阿哥膳食将息,损及阿哥金枝玉体,此倾天之责,何人可担?!何人能承?!”
“奴婢深知皇后娘娘母仪天下,仁德泽被六宫,慈爱诸位阿哥之心,天地可鉴!今日赐镯,本是厚泽深恩!然容佩竟敢如此‘侍奉’!此般暴虐行径,非但戕害令妃娘娘玉体,更恐贻误永璇阿哥康宁!此事若流播于外,为宵小之徒闻知,岂不生疑?岂非疑此为娘娘授意?疑娘娘……难容永璇阿哥养母?!”
她再次深深叩首,言辞悲愤决绝:“奴婢虽侍奉令妃,然更是皇后娘娘您的奴婢!眼见此等刁奴妄行,非仅戕害主子玉体,更恐贻误皇子,致娘娘慈晖蒙尘、圣德遭玷!奴婢深知事体重大,为护娘娘圣德清名免遭奸人非议污损,一时情急,护主心切,方犯此以下犯上的死罪!奴婢甘领娘娘雷霆之罚,唯乞娘娘明察秋毫!严惩此败坏娘娘清誉、离间天家亲分的刁奴!以肃宫规!以正视听!”
澜翠这一番言语,句句诛心,环环相扣。
魏嬿婉则捧着那只红肿不堪的柔荑,微微战栗,始终缄口不言。
容佩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惊怒交迸,指着澜翠欲辩:“娘娘!她……她血口……”
“住口!”如懿面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眸中怒涛翻涌,几欲喷薄而出。此时若严惩澜翠,非但坐实了‘刁奴伤主’之实,尤显心虚,更坐实了‘不容养母’之嫌,甚或落得个‘戕害忠仆’、‘恩将仇报’之名!若传至御前……后果不堪设想!
然若就此放过澜翠,这口恶气如何能咽?容佩这顿打,岂非白受?中宫威仪何存?
如懿连吸数息,方勉强压下几欲喷薄的怒火与憋屈。投向容佩的目光,已淬满了恨铁不成钢的冰冷。
“好……好一个……‘忠’字当头的奴才!容佩!你这刁奴!本宫命你‘襄助’令妃戴镯,乃体恤之心!尔竟敢阳奉阴违,借机施暴,伤及令妃玉体!更险误永璇阿哥调养之机!其心可诛!其行当剐!”
“尤有甚者!搅扰宫闱清宁,陷本宫于不义之地!污损本宫圣德清誉!实乃罪不容诛!”
“来人!将这不知死活、构衅离间的贱婢拖下去!重责三十廷杖!”
魏嬿婉闻之,螓首微抬,一双含露目望向凤座上的如懿,眼波流转间,已将痛楚之色敛去大半,唯余一派温婉柔顺。
她缓移莲步,向前挪了半步,身姿弱柳扶风,不胜娇怯,方柔声启唇道:“皇后娘娘息怒。若伤凤体,便是臣妾等的死罪了。”
“今日乃娘娘荣登后位、首御晨省之大吉,天恩普照,祥瑞充盈。若因些许微末事端,便在外行杖责之刑,见血光,闻哀号,一则冲撞了这开基立极的吉时,恐非祥兆;二则,惊扰了诸位姐妹恭聆懿训的肃静,亦失晨省庄敬之体。再者……”魏嬿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