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元的朱笔悬在蔡旭坤笔录的"罪归我身,莫牵连敦煌旧部"旁,墨迹在宣纸上洇开个小圆。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突然落下笔,批了八个字:"你焚账,我续账。"
风就是这时灌进来的。
烛芯"噼啪"爆响,墙上映出个影——像是有人伏案执笔,手腕的动作与陈子元如出一辙。
侍卫的佩刀"呛啷"出鞘:"大人!"
陈子元抬手止住他,目光却落在案头新拓的残页上。
那页纸不知何时泛出淡蓝的痕,显是用碱水重写后被夜露激出的隐墨。
他凑近细看,喉结动了动:"建安九年三月七夜,蔡旭坤奉命伪令,然另录真账七卷,藏于敦煌鸣沙山第三佛龛佛首hollow中。
若后有清账者,叩佛三声,账自现。"
侍卫举着火折子绕墙查了三圈,回来时额头渗着汗:"四壁空的,连老鼠洞都没有。"
陈子元没说话。
他伸手抚过残页上的字迹,指腹触到碱水的涩感,像触到某个在黑暗里等了十年的心跳。
案头的显墨灯突然"滋"地响了声,灯芯窜起寸许高的蓝焰——那是韦仲康之子新制的,专照隐墨的灯。
"备马。"他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去敦煌。"
门外的更夫刚敲过梆子。
周稚揉着眼睛跑来时,正看见陈子元往皮囊里塞显墨膏,韦仲康之子抱着空竹匣站在一旁,匣上的铜锁闪着冷光。"先生?"她声音里还带着困意。
"鸣沙山的佛龛里,有蔡参军藏了十年的账。"陈子元系紧披风,月光落在他眉骨上,"我们去取。"
马厩里传来马蹄踏地的声响。
三匹青骓已经上了鞍,鞍鞯旁挂着水囊和干饼——是李息连夜备的,他知道陈子元的脾气,要走便走得干净。
敦煌城的轮廓在夜色里若隐若现。
陈子元翻身上马时,风卷着沙粒打在他脸上,却吹不散他眼底的光。
那光像团火,从玉门关的投匣烧到金城的枯井,又要烧向鸣沙山的佛龛——烧穿所有被埋在地下的账,烧出片清明的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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