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黄的纸页上还沾着她袖角的墨痕——她方才补账本时,笔尖蘸的是顾氏织坊新研的靛蓝染剂,此刻那抹蓝正随着她急促的呼吸在纸边晕开,像滴悬而未落的泪。
"双重手段。"顾承砚翻开笔记,指节叩在"声波共振"四个字上,"日商要的不是赵五的命,是他的魂。
药物锁死生理反应,声波重塑记忆回路——这才是'清心程序'的全貌。"他抬眼时,目光扫过青鸟怀里还带着雨水的注射笔,"他们不会杀赵五。
这种在织坊混了二十年的老茶人,熟稔每道缫丝工序,能说动半条苏州河的蚕农,杀了太可惜。"
苏若雪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三日前赵五蹲在染缸前的模样,老人用枯枝似的手指捞起匹月白绸子,说这颜色像极了他亡妻的裹身布。
那样鲜活的人,若真成了提线木偶......她猛地攥住顾承砚的手腕:"那我们就给他换个壳子。"
"替身?"青鸟的声音像块淬过冰水的铁。
他不知何时摸出把匕首,正用刀刃挑开注射笔的卡扣,"得找个身形、步态、连喝茶时抖手腕的习惯都像的。"
"老周头。"苏若雪脱口而出,"染坊烧锅炉的老周,上个月我见他和赵五蹲在后门吃阳春面,两人弓背的样子活像两尾晒蔫的虾。"她转身翻出个布包,里面是织坊历年的仆役户籍册,"他有个小孙子出疹子,上个月找我预支过三个月工钱——我去说,他会应的。"
顾承砚的拇指摩挲着笔记上苏先生的批注。
那是苏若雪亡父的字迹,"声药相济,破局在同"八个字力透纸背。
他突然笑了,是那种带着锋刃的笑:"再加把火。
让赵五连续三晚抄《归络调》的谱子——这曲子是苏州评弹的催眠调,声波频率和'清心程序'的干扰波有七分重叠。
等他肌肉记熟了运笔的力道......"他的手指在桌上划出个圆弧,"到时候就算日商拿声波洗他的脑,他的手也会先替他写出半阕反调。"
雨势在寅时渐弱。
织坊后堂的炭盆烧得噼啪响,老周头缩着脖子坐在条凳上,粗布短打还沾着锅炉灰。
苏若雪把装着浓缩解药茶的陶瓶塞进他手里时,他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少奶奶,我这把老骨头要是能替赵兄弟挡灾......"他喉头滚动,"我那小孙儿昨儿还说,等天好要跟赵爷爷学扎蚕山呢。"
子时三刻,赵五被顾承砚"押"去前院库房对账。
老人攥着算盘的手直抖,顾承砚拍了拍他后背:"您就当是陪我演场戏——明儿早上,我让若雪给您煮酒酿圆子。"赵五猛地抬头,正撞进顾承砚眼底的灼光,那光像团烧得极旺的火,把他心里的惧意全烤化了。
老周头的粗布衫换了赵五的月白短打,青布腰带系得和赵五平日分毫不差。
他踉跄着跨出织坊后门时,青鸟递来顶旧斗笠:"走慢些,雨檐下的积水坑,赵五每次都要绕三步。"老周头嗯了声,当真在第三个青石板前顿了顿脚——像极了赵五。
后半夜的雨丝细得像针。
青鸟蹲在斜对门的阁楼里,耳麦贴着耳廓。
他看着两个穿黑胶鞋的男人从巷口闪出来,雨帽压得低低的,帽檐下露出半枚樱花徽章。
门闩被撬的声音很轻,混着老周头"哎哟"的惊呼,倒真像赵五被惊醒时的慌乱。
"注射完成。"青鸟对着袖扣里的传声筒低语,目光锁住黑衣人塞进老周头枕头下的空药管——和之前在赵五家找到的那支,刻着同样的樱花纹。
他摸出怀表,分针正指向凌晨两点十五分。
顾承砚在织坊顶楼的阁楼里等。
他盯着案头的沙漏,细沙流尽第三捧时,楼下传来赵五算盘珠子的脆响——老人正借着月光核对今年春茧的进项,算盘珠拨得噼里啪啦,倒比平日更精神三分。
苏若雪端着姜茶上来时,看见他望着窗外的月亮发呆。
今夜的月果然圆得像面银盘,清辉漫过瓦当,在顾承砚脸上割出道阴影。
她把茶盏放在他手边:"老周头那边......"
"三小时后。"顾承砚突然开口,声音低得像片落在茶盏里的月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