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在黎明前收了尾,青石板路上还凝着水珠。
青鸟贴着东瀛织研所后巷的砖墙站了足有半柱香,直到巡捕房的黄包车辘辘碾过街角,才猫腰钻进堆着木箱的阴影里。
他摸了摸腰间的短刃——那是苏若雪连夜磨利的,刀鞘裹着顾宅旧绸,摸起来带着熟悉的棉麻触感。
通风管道的铁栅生了锈,他用指甲轻轻一撬,就发出"吱呀"一声。
这声轻响让他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整个人贴在墙上等了五分钟,直到二楼观测室的窗灯闪了闪,才蜷着身子挤进去。
管道里有股霉味,混着机油的腥气,他屏住呼吸往前挪,直到透过格栅缝隙看见一方米白桌布——那是日商最爱铺的样式,说是能衬得仪器更"体面"。
金丝眼镜的日籍技监背对着他。
青鸟认出那身藏青西装,前天在汇丰银行门口见过,当时这人正和伪政府的周秘书递烟。
此刻他正俯身操作丝频分析仪,铜壳仪器上缠着的银丝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屏幕里跳动的波纹让青鸟想起昨夜顾承砚在祖祠说的"心频共振"——那些波纹的起伏节奏,和周师傅敲织人锤时的心跳声,竟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八嘎!"技监突然拍了下桌子,震得仪器上的图纸都飘起来一角。
青鸟眯起眼,看见那图纸边缘有暗红痕迹——是周哑子的血,他替顾承砚送图纸那日,被巡捕房的狗腿子推搡时划破了手。
此刻这张错版图纸正被塞进仪器卡槽,技监的手指在"伪心频注入"按钮上悬了悬,突然笑出声:"顾桑,你的网越密,我越能顺着丝线摸到心脏。"
青鸟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数着技监的步点退回去,直到后巷的晨雾漫进管道,才翻出铁栅,鞋跟在青石板上磕出两声轻响——这是和门房老张约好的暗号。
顾宅正厅的炭炉烧得正旺。
顾承砚握着茶盏的手顿了顿,青瓷杯沿还凝着苏若雪刚续的热水。"说。"他声音很轻,眼底却像压着团火。
青鸟抹了把脸上的露水,将观测室的情形竹筒倒豆子般说了。
说到丝频分析仪的波纹时,顾承砚突然笑了,茶盏在案几上磕出清脆的响:"他们把心跳当电报码了。"他屈指敲了敲桌角,"机器能测频率,测得出周师傅敲锤时想着生病的小孙子?
测得出张阿爹染布时总哼的《茉莉花》?"
苏若雪捧着药碗进来,听见最后一句,睫毛颤了颤。
她把药碗推到顾承砚手边,药香混着炭火气漫开:"那图纸......"
"他们要伪心频,我们就给个带刺的。"顾承砚从檀木匣里取出一卷旧绢,绢角绣着残梅,是陈阿婆临终前塞给他的《残音卷·伪声辨》。
他翻到"逆织者必自缚"篇,指腹划过泛黄的字迹:"凡强行模仿'织语'者,频必滞三毫秒——就像人装咳嗽,总比真咳嗽慢半拍。"
苏若雪忽然握住他的手腕。
她的手还带着绣绷的温度,指腹有常年握针留下的薄茧:"用苏家秘丝。"她望着窗外新抽的柳枝,"我娘说过,秘丝能跟着绣娘的心跳变韧度——要是在第七针加'滞频抖线'......"
"好。"顾承砚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茧子传过来,"绣《蝶穿花》,明面上给漕帮运去南京当灯引信物。"他松开手,从袖中摸出半块芝麻糖,是昨夜苏若雪攥了半夜的,"但只走半程就调包——真正的信物在地窖,这一幅......"他把芝麻糖轻轻按在苏若雪手心里,"是给丝频分析仪的毒饵。"
深夜的绣楼飘着桑蚕丝的清苦味。
苏若雪坐在绣绷前,银梭在绷架上划出银弧。
第七针时,她故意屏住呼吸,指尖微微发颤——这是她上个月在药铺守着顾承砚发高热时的心跳,急得乱了节奏。
丝线穿过绢面的瞬间,她听见楼下传来青鸟的脚步声,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利落。
"顾先生让我来取绣品。"青鸟站在楼梯口,影子被烛火拉得老长。
他望着苏若雪低头绣花的侧影,突然想起三天前顾承砚在祖祠说的话:"真正的信任刻在骨血里。"此刻他看着那枚银梭在绢面上起起落落,终于明白——他们织的从来不是丝,是人心。
"明早寅时三刻。"苏若雪剪断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