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砚摸了摸怀里的航道图,纸张边缘被他捏得发皱——那上面,"雪兰号"的位置正被月光照着,像颗即将破土的种子。
"走。"他说,声音轻得像叹息,却比江涛更有力。
院外,三艘月白渔船的影子正顺着潮水,往南三里的滩涂漂去。
潮声裹着咸腥气漫过滩涂时,顾承砚的布鞋已经浸了半湿。
他立在小舟尾舱,望着青鸟带着五个潜水手蹲在船头解麻绳——月光把蚕丝绳绷成银线,末端系着的铁钩正随着浪头轻晃,像悬在黑幕里的星。
"顾先生,锚链摸到了。"潜水手老周抹了把脸上的水,粗粝的掌心还沾着江底的泥,"往下五丈,铁链卡在礁石缝里,跟陈叔说的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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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承砚喉结动了动。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撞着肋骨的声音——这是自穿越以来最接近"赌"的时刻,可这把赌注不是银钱,是整个顾苏织坊的命,是林芷兰藏了十年的火种。
苏若雪突然握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湿冷的布面渗进来:"阿砚,你手在抖。"
他低头,看见自己指节泛白的模样,像极了前世在课堂上拆解商业案例时的紧张。"十年前她站在这里,该比我更冷。"他轻声说,目光扫过苏若雪鬓边的银梭——那是林芷兰亲手打的,此刻正随着她的呼吸轻颤,"她把技术刻在船板上,把希望沉进泥里,等的就是今天。"
"起钩!"青鸟的喝令打断了话音。
五个潜水手同时发力,蚕丝绳骤然绷直,在水面割出细碎的浪花。
顾承砚攥住船舷,指甲几乎嵌进木缝里——两刻钟前,他还在担心铁钩会勾上烂渔网,此刻却怕这震颤来得太轻,轻得不像金属。
"有东西!"老周突然吼了一嗓子。
蚕丝绳传来的震感从指尖窜上脊梁,那是钝重的、带着铁锈味的震颤,像古钟在江底嗡鸣。
青鸟的额头渗出冷汗,他脱了外衫,露出精瘦的胸膛,和潜水手们一起喊着号子:"一、二——拉!"
船身猛地往下一沉。
月光里,一截黑黢黢的金属从江底浮起,牡蛎壳刮擦船舷的声音刺得人耳膜发疼。
苏若雪举起马灯凑近,光斑落在那截锈蚀的舱门上——门沿的铜钉还嵌着半片褪色的红绸,是林芷兰最爱的喜服料子。
"是雪兰号。"她声音发颤,马灯在手里晃出一片模糊的光,"母亲走前说,'若雪,等潮水退三次,你就该看见光了'。
今天......是第三次退潮。"
顾承砚伸手去摸舱门。
门缝里渗出的空气带着干燥的木香,像晒过太阳的棉絮——这说明船体密封完好,十年的江水没能渗进去。
他突然笑了,笑得眼眶发热:"芷兰女士不是藏船,是给技术造了口棺材。
等的就是有人来,给它们开棺。"
舱门被铁钩撬开的刹那,陈叔的老账册突然在顾承砚怀里发烫。
他借苏若雪的马灯照进去,只见舱壁上密密麻麻刻满了字——从"合金纺锤锻造法"到"抗潮丝线配比",每一笔都深深刻进橡木,像用刀刻进骨血。
最里侧的水压织机裹着油布,机身上的铜漆虽褪,齿轮却没有半分锈迹。
"若火将熄,此机即启。"苏若雪念出机台刻字时,尾音带着哽咽,"这是母亲的笔迹......她连战时封锁的解法都想好了。"
顾承砚伸手抚过织机的摇杆。
前世在博物馆见过的老式织机突然浮现在眼前,可这台明显不同——齿轮咬合处多了三道凹槽,摇杆底部嵌着磁石,是能在颠簸中保持稳定的设计。"这不是普通织机。"他低声说,指腹擦过机身上的刻痕,"是给战时流动工厂用的。"
"顾先生!"青鸟突然从舱外探进头,"巡捕房的汽艇亮灯了,估计是松本洋行的眼线。"
顾承砚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转身看向苏若雪,后者已经快手快脚把刻着织诀的船板往油布里裹:"我让老周他们拆织机,您带青鸟去凿船底——要让外面看着像废铁。"
"雪兰号"的残骸被拖回码头时,天刚蒙蒙亮。
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