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本里。"顾承砚突然接口。
他望着东边渐白的天色,嘴角扯出个极淡的笑,"我父亲的账本,封皮是用苏州澄心堂纸做的,夹层能藏半卷密信。"他转身时衣摆带起风,把井边的野菊吹得东倒西歪,"走,回织坊。"
苏若雪跟着他跑,青鸟殿后。
晨雾里传来卖浆者的吆喝,顾承砚的脚步越来越快,到双承堂门口时,他突然停住,从怀里摸出那匹"双承布"。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布面上父亲的字迹还在,他伸手抚过,低声道:"阿爹,您藏的东西,该见天日了。"
门房老周伯刚开了门,顾承砚已经大步跨了进去,苏若雪看见他直奔账房,从最上层檀木匣里捧出本旧账本。
封皮上的"顾记"二字被磨得发亮,他的手指在"顾"字右下角叩了叩——那里有个极浅的凹痕,是当年他八岁时摔的。
"拆。"他对跟进来的青鸟说,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小心点。"
青鸟摸出随身的薄刃,刀尖刚要挑开封皮,苏若雪突然按住他的手。
她望着顾承砚泛红的眼尾,轻声道:"阿砚,你猜......里面会是什么?"
顾承砚没说话。
他望着窗外渐升的朝阳,阳光透过窗纸,在账本上投下片暖黄的光。
风掀起账本的页脚,露出夹层里若隐若现的纸角——是张泛着旧色的薄纸,边缘还留着当年沾的墨渍。
他的喉结动了动,说:"不管是什么,都是该我们接着走的路。"顾承砚的手指在账本封皮的凹痕上顿了顿,指腹触到那道八岁时摔出的旧伤,像触到了时光的脉络。"拆。"他声音低哑,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道,连自己都没察觉,袖口沾着的靛蓝染料正往账本边缘洇开,像片将落未落的云。
陈伯是顾宅最老的染匠,六十岁的手比年轻人还稳。
他捧起账本时,袖口露出半截被染料浸成深青的护腕,那是三十年与草木灰、蓝草汁打交道的痕迹。"少东家,得用桑油软化纸背。"他从怀里摸出个瓷罐,釉色已被岁月磨得发乌,"当年老爷教我裱画,说桑油润而不腐,最护老纸。"
苏若雪凑过来,发梢扫过顾承砚手背。
她看见陈伯用细毛刷蘸着桑油,沿着封皮边缘慢慢晕开,纸层像被春风拂过的冰面,渐渐泛起湿润的光泽。"要轻。"顾承砚喉结动了动,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紧绷,"当年父亲......"他突然住口,目光落在账本右下角的墨渍上——那是他十二岁替父亲研墨时泼翻的,原主纨绔时总嫌这渍子丑,此刻却觉得亲切得发烫。
"起了。"陈伯的毛刷在"顾记"二字下挑开条细缝,纸层剥离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苏若雪屏住呼吸,看见一线冷光从夹层里透出来,不是纸,是金属。
顾承砚的指尖瞬间收紧,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印——他认得这种冷光,是当年父亲修织机时用的钢针,淬过苏州老铁匠铺的火候。
七根细针依次落在檀木案上,每根不过寸许长,针尖却泛着幽蓝。
顾承砚摸出放大镜,镜片上还沾着染坊的靛蓝,却不妨碍他看清针尖上的微刻:"断梭会,周阿大,机匠;断梭会,林三妹,络丝工......"字迹细如蚊足,却笔笔有力,"1928年冬,未销毁名录"几个字刻在第七根针尾,被岁月磨得发亮。
"父亲撕名单是保家,藏钢针是留根。"顾承砚的拇指抚过针身,指腹被针尖轻轻扎了下,渗出点血珠,"他早知道有今日——当撕毁会被视作妥协,藏在钢针里,才是把火种打进骨头缝。"
苏若雪突然握住他的手腕。
她的手还带着井里的潮气,却烫得惊人:"母亲的遗轴!"她转身从妆匣里取出个红绸包裹,展开是卷褪色的织轴,轴身"芷"字被摩挲得发亮,"《断兰织诀》说'心织无字,以震传魂',鸣蝉副机的震频能唤醒丝纤维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