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蝉副机在织坊最里间,青铜机身爬满缠枝莲纹,是林芷兰当年从苏州织局淘来的老物件。
苏若雪踮脚转动顶部的铜钮,齿轮咬合的声音像古寺晨钟。"调至丙戌档。"她回头对顾承砚说,发辫在风里晃,"当年母亲教我,丙戌是蚕眠日,震频最接近丝腺的跳动。"
顾承砚将钢针轻轻嵌入机轴凹槽。
针尖的红丝突然颤了颤,像被谁轻轻拨了下琴弦。
苏若雪按下启动键,机器发出嗡鸣,声浪裹着织机特有的震颤,在青砖地上荡起细密的波纹。"看!"她指向钢针,红丝正随着震频舒展,像活过来的赤练蛇,"母亲不是要我们找名单——是要名单自己'活'过来。"
三日后的清晨,第一台"活谱机"在顾苏织坊前院试运行。
顾承砚特意让人拆了东墙,晨光斜斜照进来,在布面上铺出片金红。
老账房陈叔捧着新织的布,手比捧刚出生的孙儿时抖得还厉害——布面本是素白,可当阳光以三十度角扫过,竟浮现出淡金色的人名,随着机器嗡鸣明灭,像漫天流萤。
"周阿大!"陈叔突然跪下,额头抵着布面,"您当年教我打算盘,说'算盘珠子要拨得响,做人的算盘更要清'......"他的眼泪洇湿了布面,"林三妹,您给我家阿囡织的虎头鞋,我还收在木箱底......"
顾承砚站在机前,钢针在轴心里缓缓转动。
他伸手接住一缕从布面飘起的金芒,那是"顾守仁"三个字——他父亲的名字,正随着震频轻轻跳动。"以前是人藏火种。"他轻声说,声音混着机器的嗡鸣,"现在是火种找人。"
夜巡的青鸟裹紧了外衣。
入秋的风带着桂花香,掠过织坊后墙的野菊丛。
他刚要转身,眼角瞥见东井石缝里钻出株野菊,比寻常的更矮些,花心却卡着截断梭——银梭断口处缠着半圈新生的红丝,在月光下泛着湿润的光。
他蹲下身,红丝突然轻轻一颤。
青鸟眯起眼,就着月光凑近,看见丝上隐约映出倒影,像被水纹揉碎的字迹:"承砚,向南三里,船未沉。"
风突然大了些,野菊的花瓣簌簌落在断梭上。
青鸟伸手去拾,指尖触到红丝的刹那,丝上的倒影突然清晰了一瞬,又被风吹散,只余下"船未沉"三个字,像颗滚烫的火星,烙进他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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