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一声沉睡千年的号令,那抹耀眼的赤红猛地一颤,贪婪地汲取着人间烟火。
灶膛内,火光跳跃,映得它通体晶莹,宛如一小块被精心雕琢过的血色琥珀。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讲理坡,晨雾正浓,如同一匹巨大的素色绸缎,将整个村庄包裹得严严实实。
村口那棵老槐树下,一方青石凳上,一件叠得方方正正的旧蓑衣静静躺着,仿佛已在此等候了无数个春秋。
蓑衣的边角已经磨损,但通体干净,每一根茅草都似乎浸透了岁月的风霜。
在一角,用炭笔写着一行朴拙的小字:“交给下一个不怕慢的人。”
雾气渐渐散去,村里早起的人们陆续围了过来,对着那件蓑衣指指点点,却无一人上前触碰。
他们都认得,这是“老关头”的物件。
老关头,那个在村外沙滩上独自守了二十年,日日夜夜盯着江水潮起潮落的怪人。
村里传说,这蓑衣不是凡品,当年关老爷败走麦城,就是穿着类似的一件,于千军万马中护住了一对孤幼,箭矢落于其上,如中败絮,不能伤其分毫。
孩子们不懂这些沉重的过往,只是好奇地围着,大声念着那行字:“交—给—下—一—个—不—怕—慢—的—人!”清脆的童音在清晨的村庄里回荡,可即便最大胆的村童,也只是伸出手指比划一下,始终不敢真正触摸。
就在这时,一个身材结实的年轻人背着竹篓从坡上走来。
他叫阿耕,人如其名,是个只知道埋头种地的实在人。
他并未在意众人的围观,目光却被沟边一个挣扎的身影吸引了。
一个瘸了腿的小男孩,为了捡拾几根掉落的干柴,不慎滑倒在湿滑的沟底,半天爬不上来,急得满脸通红。
阿耕见状,二话不说,放下竹篓,快步走过去。
他没有直接去拉孩子,而是脱下自己身上那件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粗布外袍,小心翼翼地铺在湿滑的坡上,这才俯下身,将那孩子连同他怀里紧紧抱着的柴火一同抱了上来。
“风大,别着了凉。”阿耕拍了拍孩子身上的泥土,回头看见了石凳上的蓑衣。
他没多想,只觉得这件厚实的蓑衣正好能给这冻得瑟瑟发抖的孩子披上。
他顺手拿起蓑衣,轻轻抖开,披在了小男孩的身上。
围观的村民们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
就在蓑衣搭在孩子肩头的瞬间,那件本来看起来又大又硬的旧物,竟像活过来一般,所有的褶皱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抚平,茅草的边缘微微收缩,悄无声息地贴合了孩子瘦小的身形,仿佛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
孩子只觉得一股暖流包裹了全身,连刚才摔疼的膝盖似乎都感觉不到痛了。
消息很快传到了村里关平的耳中。
这位关氏后人正卧病在床,面色蜡黄。
听完村民七嘴八舌的描述,他不但没有丝毫怒气,反而发出一阵久违的朗笑,咳了几声,才对守在床边的妻儿低声说道:“衣不在形,在其所护之人。阿耕做得对。当年先祖守的是万千荆州百姓,如今,我们守的,是这人心不至于在岁月里凉透、堕落。”
当夜,关平便让人在村口那棵老槐树旁,用几根木头搭了个简陋的小亭子,亭子不题任何名号,只在顶上挂了一盏昏黄的油灯。
亭内的石桌上,摆着半块烤得焦黑的饼,和一碗清水。
村里的老人都知道这个典故,传说当年关羽兵败,于麦城途中饥寒交迫,曾将自己仅剩的半块焦饼分与更饥饿的民众。
自此,每逢春分之夜,那盏油灯无需人添油,便会自行亮起,光芒虽弱,却一夜不熄。
碗里的水,也从未见干涸,只是桌上的那半块焦饼,虽无人动过,却似乎一日比一日轻薄,仿佛真有无形的过客,夜夜来此,分食那份跨越千古的忠义。
数月后,朝廷的使者仪仗煊赫地来到了这个偏僻的村落。
皇帝新下旨意,欲追封关羽为“忠武显圣大帝”,诏令天下,凡当年为避祸而改姓简的关氏后人,即刻复归宗祠,建庙享祀,光耀门楣。
使者在村口见到了正在带领一群孩童修整水渠的阿耕。
孩子们用稚嫩的双手传递着泥块,阿耕则在最前面用锄头开路,汗水浸透了他的后背。
使者清了清嗓子,高声宣读圣旨。
阿耕只是从水渠里抬起头,抹了把脸上的汗珠和泥水,对着使者露齿一笑,声音洪亮:“大人,你找错人了,我叫阿耕,是个种田的。”
使者顿时面露愠色,斥责他藐视天恩,倨傲无礼。
话音未落,周围田地里劳作的村民们纷纷放下了手中的农具,默默地围了过来,站到了阿耕身后。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我们都是阿耕。”紧接着,更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