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语如同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在众人心中激起层层涟漪。
人们面面相觑,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从狂热中褪去的一丝清明。
那个私刻语录的旧药堂弟子,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终羞愧地低下了头。
当夜,月色如水。
在南境最深处那片被称为“盲壤”的禁忌之地,那株早已枯萎的无色花的残根,在厚重的腐土之下,忽然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一点微光。
那光芒极其微弱,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生命力。
紧接着,从那残根上,缓缓钻出了九缕几乎透明的细丝。
它们像是活物一般,避开了岩石,绕过了死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在黑暗的地底深处蔓延。
它们的目标明确,正是那三十六处由云栖亲手开辟、如今已散落各地的“散种地”。
每一缕细丝,都精准地连接上了一处田地深处沉睡的田灵。
百里之外,一间简陋的屋舍内,云栖在睡梦中猛然蹙紧了眉头。
她感觉到一种熟悉的悸动,一种源自大地脉搏深处的共鸣。
那跳动初时微弱,如同远方的鼓点,但很快便汇聚成一股洪流,在她感知中奔腾咆哮。
“沈砚……”她下意识地在梦中呼唤那个名字。
这是她最初的、也是最深的执念。
然而,她立刻就分辨出,这不是沈砚归来的气息。
这股力量虽然磅礴,却没有沈砚那种焚尽万物的炽烈,反而带着一种温润而坚韧的、属于亿万生灵的集体意志。
云栖猛然睁开双眼,惊坐而起。
窗外月光皎洁,万籁俱寂。
但她清晰地感知到,那张由她亲手布下的、沉睡已久的农脉网络,在这一刻,被唤醒了。
不是被她,也不是被任何神明,而是被这片土地上成千上万个耕作者,用他们的汗水、思考和信念,自发地共振,将其从沉睡中唤醒。
她,不再是这张网络的唯一核心。
数日之后,考验不期而至。
位于南北交界处的荒犁谷,突发早春旱象。
刚刚翻耕的土地被烈日炙烤,迅速失水,地面上裂开一道道如同怪物嘴巴的口子,深不见底。
新组建的轮耕队紧急聚集在田头,焦急地商议着对策。
“必须引水!从上游的龙须河引水过来,这是北地的老法子!”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唾沫横飞地喊道。
“不行!”一个精瘦的南境老农立刻反驳,“龙须河的水太凉,现在引过来,地气一激,刚下的种子全得‘闷死’!得用我们南境的‘积露法’,晚上铺上草席,收集露水!”
“草席?这么大片地,你得铺到猴年马月去?等你集够露水,地都裂到河底了!”
争执不下,众人吵得面红耳赤,谁也说服不了谁。
他们都习惯于依赖过往的经验和固有的技法,却忘了脚下的这片荒犁谷,既非纯粹的北地,也非典型的南境。
一直沉默的青梧,忽然拨开人群,走到了龟裂最严重的一块地前。
她没有说话,只是弯下腰,脱掉了脚上的草鞋,赤足踏上了那片滚烫而干硬的焦土。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不解地看着她。
青梧闭上眼睛,灼热的痛感从脚底传来,但她仿佛毫无察觉。
她在用自己的身体,最直接地感知着这片土地的痛苦。
她能感觉到地表之下,那层被晒干的焦层有多厚,也能感觉到更深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被封锁住的底湿之气。
片刻之后,她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了然。
她拾起身边的一柄锄头,没有用锄刃,而是用锄尖,在干裂的土地上,以一种奇异的韵律,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
那弧线并非笔直,而是顺应着土地天然的纹理,时而蜿蜒,时而转折。
“按我划的线,”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用‘破墒引气式’,反向犁三寸深。记住,是反向,把犁铧倒过来用。只要断开这层焦土板结层,底下的湿气自己就会上来。”
众人将信将疑。
‘破墒引气式’他们听过,是用来疏松土壤的,但反向用犁,还要犁得这么浅,简直闻所未闻。
“这……能行吗?”有人小声嘀咕。
青梧没有再解释,只是用行动代替了言语。
她亲自拿起一架犁,套在自己肩上,沿着那道弧线,吃力地拉动起来。
犁铧的反刃在坚硬的土地上划过,发出的不是翻土的沉闷声,而是一种尖锐的、如同切割琉璃般的声响。
看到她以“农正”之尊亲自拉犁,其余人再无二话,纷纷拿起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