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华苑血案点燃的引信,终于在此刻,轰然引爆了整座成都城外的地狱之火。
烈焰焚天,映照着每一张扭曲狰狞、写满毁灭的脸孔,将“同归于尽”的疯狂嘶吼,永远地烙在了这血与火的夜空之上。
……
成都城墙之上,如今已经被一片死寂的绝望笼罩。
守军士兵们面无人色,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泥塑木偶。
他们的双腿不受控制地筛糠般抖动着,每一次城墙下传来的巨大震动,都让他们的膝盖猛烈相撞,发出沉闷的“咯咯”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钉在城西不足五里外那片被火光与浓烟彻底吞噬的天地。
那里,是地狱在人间的投影。
冲天的烈焰将半个夜空染成了狰狞的血红色,翻滚咆哮的黑烟如同无数条巨大的毒龙,在火海上空疯狂扭动、纠缠,遮蔽了星辰月光,只留下令人窒息的污浊。震耳欲聋的声响混杂成一股灭顶的洪流,狠狠拍打着城墙,也拍打着每一个守军脆弱的心脏:
那是数万人濒死前发出的、令人头皮炸裂的惨嚎,尖锐而凄厉,仿佛能刺穿耳膜;
那是沉重的战象在烈火焚身、刀枪加体时发出的痛苦悲鸣,低沉、绝望,带着远古巨兽陨落的哀伤,震得脚下城墙都在呻吟;
那是无数兵器疯狂碰撞、撕裂血肉、斩断骨骼的“铿锵”与“噗嗤”声,交织成一片死亡的交响;
还有那火焰贪婪吞噬一切时发出的“噼啪”爆裂声,营帐、辎重、甚至人体,都在其中化作飞灰……
各种声音混杂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以及皮肉焦糊的恶臭,被凛冽的夜风裹挟着,一阵阵扑上城头。
这股死亡的气息,钻进鼻孔,黏在喉咙,沉入肺腑,让城头的守军们胃里翻江倒海,几欲呕吐,却又因极度的恐惧而死死压抑,只剩下更加剧烈的颤抖。
“呃…呃…”一个新兵喉咙里发出无意义的呜咽,牙齿咯咯作响,裤裆处一片温热湿濡,腥臊的气味混入风中,无人嘲笑,只有更深的恐惧在蔓延。
一个脸上布满刀疤、眼神浑浊的老兵,死死盯着那片炼狱,干裂的嘴唇哆嗦着,反复念叨着两个字:“疯了…死的好…全他娘的疯了…”
他握了一辈子、曾捅穿过好几个敌人胸膛的长矛,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般烫手,“当啷”一声,沉重地掉落在冰冷的城砖上,滚动了两下,声音在死寂的城头格外刺耳。
他浑然不觉,只是失神地望着那片映红天际的火光,仿佛看到了自己即将到来的结局。
这…这仗还没跟正主儿张巡的朱雀军团打呢!自己请来的“援军”,自己人,先在这成都城下杀得尸山血海,同归于尽了?!
这荒谬绝伦、惨烈至极的景象,彻底摧毁了守军们本就摇摇欲坠的意志。
他们想不通,几天前还趾高气扬、被杨相爷奉若上宾的南诏象兵和鲜于军,怎么转眼间就成了不死不休的死敌?
“杨相到!”
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喊打破了城头死寂的僵局。
几名孔武有力却同样面无人色的亲兵,几乎是半拖半抱着一个紫袍身影,艰难地登上了西门城楼。来人正是伪朝宰相杨国忠。
此刻的杨国忠,哪还有半分往日里权倾朝野、颐指气使的威仪?他脸色蜡黄如金纸,额头布满豆大的冷汗,嘴唇泛着不祥的青紫色。
“相爷,您…您慢点…”亲兵统领赵六的声音带着哽咽,他跟随杨国忠多年,从未见过主子如此狼狈虚弱。
杨国忠置若罔闻,他的全部心神都被城外的景象攫住了。
他挣脱了亲兵的搀扶,踉跄着扑向冰冷的箭垛,双手死死抓住粗糙的城砖边缘,指甲因用力而泛白、断裂。
当他浑浊而充满血丝的眼睛,透过箭孔看清城外那片炼狱时——
轰!
仿佛九天惊雷在脑海中炸开!
那映红半边天、扭曲跳跃的烈焰,像无数条毒蛇舔舐着他的眼球;那翻滚升腾、遮天蔽日的浓烟,如同命运对他无情的嘲弄;
即使在跳跃的火光中,他也能清晰地看到,下方如同蝼蚁般渺小却又无比疯狂的人影,正用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互相撕咬、践踏、砍杀;
那隐隐传来的、汇聚了世间所有绝望与痛苦的死亡之声,更是直接钻入他的骨髓,啃噬着他的灵魂!
他看到了!看到了自己苦心孤诣、耗尽伪朝最后元气才搭建起来的“三方结盟”!
为了拉拢南诏王弟阁罗虎那贪婪的蛮子,他背弃了蜀中父老,默许南诏象兵在富庶的蜀地村镇劫掠,无数百姓家破人亡的哭嚎被压下;
为了稳住拥兵自重的鲜于仲明,他掏空了成都府库,将蜀中百年来积累的金银财宝、丝绸锦缎流水般送入鲜于军大营,甚至不惜将蜀王府的珍藏都献了出去;
他还搭上了无数美酒佳肴、歌姬舞女,日夜宴请,曲意逢迎,只为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