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丝竹之声陡然拔高,如同百鸟朝凤,清越穿云。
乐师们精神一振,鼓点变得急促而充满诱惑的韵律。
杨国忠频频举杯,嗓音带着刻意拔高的热情:“来来来!阁罗虎王弟!鲜于将军!请!请满饮此杯!此乃蜀中珍藏三十年的剑南烧春,醇厚无双!今日你我三方共聚一堂,精诚合作,共襄盛举!这大唐西南的半壁江山,指日可待!哈哈哈!”
阁罗虎此时已经敞开了衣襟,露出虬结如岩石的胸肌和浓密的胸毛。
他踞坐在特制的宽大坐榻上,一条腿大剌剌地跷着,面前案几上杯盘狼藉,堆满了啃噬过的羊骨。
他闻言,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狂笑,端起面前巨大的犀角杯,琥珀色的酒液随着他的动作剧烈晃荡:“哈哈哈!杨相客气!好酒!好肉!好美人!”
他一口饮尽,随手将空杯重重顿在案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油亮的手掌顺势在身边一名战战兢兢侍酒的侍女臀上狠狠捏了一把,惹得那侍女一声压抑的痛呼,又慌忙低下头去,身体抖如筛糠。
阁罗虎浑不在意,布满血丝的铜铃大眼贪婪地扫视着殿中舞动的曼妙身姿,粗声大气地道:“你们汉人的规矩就是多!不过,这享受是真他娘的舒服!等打下了成都,本王也要建一座比这还大的宫殿!夜夜笙歌!哈哈哈!”
鲜于仲明一双鹰隼般的眼睛锐利地扫视全场,带着一种审视与疏离,他并未像阁罗虎那样豪饮,只是用指尖拈着面前小巧的玉杯,浅浅啜饮。
听到杨国忠和阁罗虎的对话,他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似笑非笑,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鄙夷与不屑。
对于杨国忠的谄媚和阁罗虎的粗鄙,他心中冷笑连连:一个冢中枯骨,一个化外蛮酋,若非还需借力,焉能与此等人物同席?
他微微颔首,声音不高,却清晰有力,带着金属般的冷硬:“杨相盛情,鲜于心领。合作自当戮力同心,然兵贵神速,粮秣军械,还望杨相早日备齐,莫要延误了战机。”
话语平淡,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力。
“自然!自然!”杨国忠额头微汗,连忙应承,心中却叫苦不迭。
榨干蜀地民脂民膏供养这两尊凶神,早已引得民怨沸腾,他深知这脆弱的同盟如同建立在流沙之上,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他强笑道:“将军放心,所需物资,定当如数奉上!绝不敢耽误王弟与将军的大业!来来来,看歌舞!看歌舞!今日特请了成都第一花魁柳依依,为二位献上她名动天下的‘天魔引’!请二位品鉴!”
随着杨国忠话音落下,丝竹之音陡然一变,从之前的靡靡之音转为一种空灵幽远、又隐隐带着诡异诱惑的曲调。
殿中灯火似乎也配合着黯淡了几分,只余下中央舞池被柔和的光束笼罩。
在这片金碧辉煌、酒气熏天、欲望与算计交织的浮华之下,无声的暗流在不起眼的角落涌动。
在杨国忠、阁罗虎、鲜于仲明等显贵身后,如同精心布置的背景板般,侍立着一群身着统一淡青色宫装襦裙的侍女。
她们约莫二十人,梳着简单的双丫髻,低眉顺眼,动作轻柔而标准,如同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
她们或手执鎏金长嘴银壶,随时准备为贵人添酒;
或捧着镶嵌螺钿的黑漆托盘,上面摆放着时令鲜果与精致点心;
或手持温热的湿巾,侍立一旁以备擦拭。
喧嚣的丝竹,权贵的狂笑,粗鄙的叫嚷,冷酷的威胁,仿佛都与她们无关。她们只是这奢华画卷中一抹安静的、可以被随意涂抹覆盖的底色。
然而,就在这群看似毫无差别的侍女之中,隐藏着今夜真正执棋的手。
甲娘此刻便化身其中一员。
她站在靠近鲜于仲明席位后方的阴影里,位置巧妙,既能观察全场,又不易引人注目。
一张原本清秀而略带英气的脸庞,此刻被巧妙地修饰成一张带着几分稚嫩娇憨的圆润面容。
肤色被药物调匀得白皙细腻,不见一丝瑕疵;
眉眼温顺低垂,眼角微微下垂,天然带着一股怯生生的无辜;
小巧的鼻头,淡粉色的唇瓣微微抿着,嘴角天然带着一丝仿佛受了惊吓的弧度,与周围那些因恐惧而战战兢兢的侍女毫无二致。
她微微垂着头,长长的、如同鸦羽般的睫毛掩盖了眸底深处那潭深不见底的寒水,那里面没有恐惧,只有冰封的冷静与精准的算计。
她的动作与其他侍女保持着完美的同步,轻柔地为前方席位的官员布上一道新呈上的清蒸鲈鱼,指尖稳定得如同磐石,没有一丝颤抖。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具看似温顺无害、甚至有些惹人怜爱的躯壳内,蕴藏着何等冰冷的力量和千锤百炼的杀人技艺。
她的耳中,并非殿内喧嚣的丝竹和劝酒声,而是回响着密探一刻不停通过特殊渠道送来的城外消息,如同冰冷的针,刺入她的脑海:
“酉时三刻,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