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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目光赤裸裸,充满了原始的占有和摧毁欲,如同饥饿的猛兽终于锁定了最肥美、也最渴望撕裂的猎物。
鲜于仲明冷眼看着阁罗虎的丑态,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勾了一下,形成一个极淡、却冷彻骨髓的弧度,仿佛在看一场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滑稽闹剧。
他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优雅的从容,拈起自己面前那只同样由犀角雕琢而成、但形制更为内敛冷硬的酒杯,浅浅地抿了一口。
动作流畅,却带着刀锋划过空气般的寒意。放下酒杯,他抬起眼皮,目光如两道淬了寒冰的实质利箭,瞬间穿透殿内的喧嚣笙歌,直刺杨国忠那张堆满假笑、此刻却微微僵硬的脸。
“杨相,”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低沉,却异常清晰,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奇异地压过了殿内的所有声响,连附近的丝竹节奏都似乎为之一滞。
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精准地砸在杨国忠紧绷的神经上,“客套话,适可而止。”
杨国忠脸上的笑容像被冻住的水面,骤然僵住,端着空杯的手也顿在半空,指尖微微发白。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猛地窜上。
鲜于仲明无视他那瞬间的失态和尴尬,继续用那毫无起伏、如同宣读判词的语调说道:“我兄仲通将军,命我转达:先前议定,供我军开拔之用的三十万石粮秣,十日之内,必须启运,送至大营。”
他语速平缓,却字字如铁锤砸下,不容置疑。
他微微停顿,冰冷的视线如同刮骨钢刀,扫过杨国忠瞬间变得苍白的脸和额角渗出的冷汗,“另,协防之资,白银一百万两。先拨付半数现银,交割清楚。”
他身体微微前倾,覆盖着冰冷鳞甲的肩部发出细微而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一股无形的、带着血腥味的压力如同冰冷的潮水,随着他的动作猛地扩散开来,让周围几席的谈笑声戛然而止,空气仿佛凝固成冰。
“此乃军令,非是商议。”
他身体前倾的幅度更大了一些,那双寒潭般的眸子锁定了杨国忠躲闪的眼神,里面的锐利陡然暴涨,如同淬了剧毒的匕首,直抵对方心窝:“杨相当知,军期如火,瞬息万变。若因贵方筹措不力,误了行程……”
鲜于仲明的声音陡然下沉,每一个音节都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杨国忠的耳膜,“休怪我部将士,按兵不动,坐观成败!”
最后八个字,斩钉截铁,带着金铁交鸣般的决绝和赤裸裸的、毫无掩饰的死亡威胁。
杨国忠的心猛地一沉,像是从万丈悬崖直坠冰窟深渊!
五十万两现银!十日三十万石粮!这哪里是索要军需,分明是要抽干他伪朝最后一点骨髓,敲骨吸髓!
一股邪火混合着巨大的恐惧,如同毒蛇般猛地窜上他的喉咙,烧得他眼前发黑,恨不能立刻扑上去,将这趁火打劫、冷酷如冰的煞星撕成碎片!
但他脸上那张精心绘制的面具只是剧烈地扭曲了一瞬,肌肉抽搐着,立刻又强行拉扯出一个更加“灿烂”、甚至带上了一丝谄媚和讨好的笑容,嘴角的弧度几乎要咧到耳根。
毕竟,他当年是连李林甫的痰液都能笑着喝下去的人。
“哎呀呀!鲜于将军言重了!言重了!”杨国忠连忙放下空杯,双手如同溺水者般在空中连连摆动,语气急促得近乎喘息,带着一种病态的热切,“贵部乃我朝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国之干城,社稷所系!将军所需,便是国之所需,便是老夫身家性命之所系!老夫……老夫岂敢有半分怠慢之心?”
他重重地拍着自己并不厚实的胸脯,紫袍上的金线刺绣随之抖动,发出信誓旦旦的保证,声音却因强行压抑的怒火和极致的恐惧而微微发颤,如同绷紧的琴弦,“将军放心!千个放心!万个放心!老夫这就加派人手,日夜督催!哪怕拆了老夫的相府,砸锅卖铁,刮地三尺!定当竭力筹措,断不会误了贵部军需!定当如期奉上!绝无差池!”
他几乎是抢过身后侍女刚刚战战兢兢斟满的酒杯,再次高高举起,那琥珀色的液体在杯壁上剧烈晃动,映着他那张因激动和强颜欢笑而显得异常扭曲的脸庞,“美酒当前,良辰美景,莫谈这些俗务,徒扰雅兴!喝酒!喝酒!满饮此杯!”
辛辣的酒液再次灼烧着喉咙,这一次,杨国忠清晰地尝到了其中苦涩的铁锈味,那是他咬破自己舌尖渗出的血,混合着绝望的毒汁,一起被他囫囵咽下。
他眼角余光带着一丝可怜的希冀,瞥向左侧的阁罗虎,奢望这粗鄙的蛮子能说点什么,哪怕只是粗鲁地打断鲜于仲明这逼命的言辞,给他一丝喘息之机也好。
然而,阁罗虎的注意力早已不在酒席之上。
他所有的感官,都被殿中央那抹绝世的舞影牢牢攫取,对身旁这场无声的刀光剑影、生死胁迫,浑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