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殿内只剩下宫漏那冷冰冰的“滴答”声,以及袁思艺自己粗重恐惧的喘息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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奏疏里那些未宣之于口的锋利言词,却已经化为实质的刀刃,在紫宸殿沉重的空气里嗡嗡作响。
案后。
裴徽那无意识敲击桌面的指尖,终于在那份奏疏“祸水”二字在袁思艺口中呼之欲出却又硬生生咽回去的刹那,倏然停住了。
一种巨大的、混杂着狂怒、羞辱、憋屈的岩浆,在他看似平静冰冷的外壳下轰然涌动!
“这群道貌岸然、沐猴而冠的老骨头!”一个声音在他脑海里咆哮,如同被束缚在地壳深处的熔岩巨兽发出的嘶吼!
“当年!李隆基那个老匹夫在骊山行宫,当着寿王李瑁的面,强行将那女子据为己有,令堂堂亲王成为天下人的笑柄!令天家体面碎落尘埃!彼时,朝野震动,天下哗然,人心惶惶!这些所谓的宗室长辈、清流砥柱在哪里?他们的铮铮铁骨呢?他们的礼义廉耻呢?可曾有一人敢如今天这般,在李隆基的龙椅前如此振振有词、慷慨激昂?可曾有一份奏疏敢如此直斥君父‘乖悖伦常’、‘开千古之恶例’?!”
他们当时在做什么?在装聋作哑!在府中歌舞升平!在忙着向李隆基献媚表忠,生怕步了别人的后尘!
怒火在他胸膛里沸腾,烧灼着他的五脏六腑!
“因为他们都知道!那时的李隆基手握兵权,正值鼎盛,心狠手辣的程度远超其父睿宗!他是真的会为了一个女人、为了堵住悠悠众口,而屠戮宗室!是会真的抄家灭族、杀得长安城里血流漂杵!会让他们李唐皇族的宗祠香火断绝、灵牌染血!那时的宗正寺,恐怕连个屁也不敢放!”
紧随这狂怒之后的是冰冷的、浸入骨髓的讥诮,如同淬了寒冰的针尖:
“如今……哼,他们不过是看朕登基以来,锐意图强,志在削平藩镇虎狼,整顿吏治以清蠹虫,抑制豪强以安黎庶,国库再紧也要拨款赈济流民,御前再怒也未擅杀过一个直言进谏之臣……”
“他们便自以为摸准了朕的‘软弱’心性!以为朕‘爱惜羽毛’,要搏一个‘仁君’、‘明君’的虚名!再加上此番他们仗着法不责众、人多势众,以为抱团取暖便可裹挟皇权!便胆敢如此肆无忌惮!竟敢视天家私隐、九五尊严如同街巷流言一般肆意践踏!其心可诛!其行可鄙!!”
裴徽搁在紫檀御案上的手,手背青筋骤然虬结暴起,如同盘踞的恶龙!
五指猛地收拢,指尖坚硬如铁,竟硬生生在那千年紫檀木那坚逾金铁、号称刀斧难伤的桌案面上,抠出了几道清晰、深刻的白色凹痕!几缕木屑,无声地簌簌落下。
“当然——”
一股极其复杂、连裴徽自己也难以尽述的情绪掠过心头,冲淡了些许焚天的怒火。
“颜真卿、王维……这两个家伙……”他心底默念着,冰冷的讥诮稍敛,透出一丝真正属于人的、带着些许无奈的温度。
“颜鲁公性情刚烈如火,古直方正,视礼法为天道,一生都在‘正名’二字上较真,宁折不弯。王摩诘骨子里却浸透了儒家的‘秩序’之念,最重上下尊卑。”
“他们是真心觉得朕此举荒谬绝伦,玷污了皇家清名,混淆了帝王与天伦的界限。他们是真的在忧心‘名器’之重,怕朕一旦行差踏错,开了这个口子,后世子孙效仿,则国将不国……甚至……”
裴徽心念微动,闪过一丝更微妙的揣测,“……甚至私下里,这两个老顽固,恐怕是把那个在开元盛世晚年搅动乾坤的女子杨玉环的往事,硬生生套在了如今这位身上?他们是担心朕……步了李隆基的后尘?怕朕如那‘扒灰的祖宗’一般,强行将一位本该以母后礼待的女子纳入后宫……”
思绪电转,诸多念头纷至沓来。
然而,这微乎其微的理性和理解,丝毫无法冲淡那被当庭逼问、被视为“软弱可欺”所带来的巨大屈辱感!
更无法平息那股源于保护至亲却被肆意污蔑践踏的滔天怒火!
那股积郁的、几乎要将他胸腔炸裂的憋屈和愤怒,再也无法遏制,如同挣脱了所有束缚的岩浆野马,咆哮着冲出深潭!
伴随着一声压抑至极却又足够惊心动魄的斥责,轰然回荡在这空旷而死寂的大殿之中:
“一群不知死活的腐儒宗亲!”
声音低沉,如同滚过厚厚云层的闷雷,并不嘹亮,却蕴含着雷霆万钧的暴怒力量!每一个字都像是裹着冰碴和火焰砸在地上!
袁思艺匍匐在地的身体剧烈一颤!
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蹦出来!耳鼓嗡嗡作响!
陛下如此清晰、如此暴烈的怒斥——是骂人!绝对是骂人!但这骂声……背后,是否藏着更深、更血腥的暗示?
袁思艺的脑浆在惊恐中疯狂运转:陛下是在暗示……暗示我这个总管太监,该去“做点”什么了?
去悄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