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滴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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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宫漏永恒的序曲。
玉圭承露,水滴计时,清晰、稳定、分秒不差,却又冰冷得如同九幽寒铁。
它如同冷酷的刻刀,精确地切割着光阴,丈量着权力游戏中明枪暗箭、波谲云诡的每一寸疆域。
这声音,为这本就沉闷压抑的宣室殿,增添了一抹恒久、且令人心悸的死寂。
在这片凝固的沉重里,一个身影如同尘埃般凝滞着。大监总管袁思艺,这位在皇宫沉浮数十载、早已修炼成精的内相,此刻却像一个初入宫闱、手足无措的小黄门。
他正屏着呼吸,将全身的骨骼和肌肉都缩至最卑微的形态,躬身侍立在御案前,距离精准地控制在皇帝三步之外。
这个距离,是表达极致恭敬的安全线,也是随时可以扑到御前去挡刀箭、或者领受雷霆之怒的血肉之躯应有的位置。
他的腰弯成了标准的虾米状,头颅深深地埋下去,几乎要抵到冰冷光滑、足以映出人影的金砖地面。
蟒袍宽大的袖口无法完全掩盖住他双手的异样。
捧在那双保养得宜、此刻却指节绷得发白的手中的,是一只朱红漆面、描画着暗金云纹的精致奏封匣。
匣子比他寻常处理的普通奏疏厚重得多,也沉得多,里面盛放的文书如同烧红的烙铁,炙烤着他的掌心。
袁思艺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胸膛里那颗心脏,如同狂躁的夔鼓,正以远超过那宫漏的急促频率,“咚咚!咚咚!咚咚!”地敲打着他的胸骨,声音之大似乎要震破他自己的耳膜。
这喧嚣的心跳声混杂着衣料在极度紧张下相互摩擦产生的微弱“窸窣”声,在他高度敏感的听觉里,被放大了无数倍,如同无数细微的虫豸在撕咬着他的神经。
额角,一层细密的冷汗不断渗出、汇聚,在昏黄的烛光下闪烁着油腻腻的光泽。
殿内本是微凉,但这层冷汗却无论如何都蒸发不掉,反而带来一种蚀骨的冰寒,顺着脊椎沟壑向下蔓延。
那份厚重奏疏的分量,不仅压在他手上,更沉沉地压在他心头。
他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那是刀,是剑,是足以斩断天家温情、溅起万丈血雨的杀伐之音。
终于,积蓄了全身的力气,袁思艺喉咙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喉结剧烈地耸动,试图滋润那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喉咙。
他用一种被挤压到极致、带着明显颤抖的气声开口,声音微弱得仿佛怕惊动殿角那些由龙影化成的凶兽:
“陛…陛下……”声音艰涩得如同朽木摩擦。
御案后,那敲击桌面的手指似乎微微一顿,但并未停下。
袁思艺心胆俱寒,不敢停顿:“颜真卿、王维两内阁宰相,并……并二十六位朝中六部堂官、科道言官、勋贵重臣……”
他清晰地报出每一个头衔,如同念着一张催命符,“联名……再奏……”他再次狠狠吞咽,试图压下那份灼烧感,“……恳请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以祖宗法度为绳,收回……收回尊先帝太妃(他巧妙地略过了具体的辈分称呼)为皇太后的成命……”
死寂。如同巨石投入深渊。
袁思艺硬着头皮继续,每一个字都仿佛沾着自己的心头血:“此番……此番联名诸臣……措辞……措辞比上月那次,更为激切耿直……”
他抬起头,眼神里的惶恐几乎要溢出来,飞快地掠过御案后那张年轻却线条冷峻如同刀刻的面庞。
裴徽眼睑低垂,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遮住了那双深潭般的眼眸,让人无法窥测分毫。
只有指尖那“笃…笃…笃…”的声音,如同催命的鼓点,继续敲打着袁思艺的神经。
“……他们不止……不止引了《礼记·曲礼》,再三申明‘非礼勿动’‘正其冠冕’的伦常大道……”袁思艺的声音抖得厉害,每一个典故的引述都像是在皇帝心头扎针,“……举了《春秋》大义,以‘正名分,绝僭越’相责……更……更列举了前朝高宗时文德皇后、天后时则天顺圣皇后……”念到“则天”二字时,他的声音骤然压低,几近耳语,充满了敬畏与恐惧,“……甚至……甚至本朝先帝时,因武惠妃试图强移宫禁而引发朝野大哗的风波旧事……”
冷汗已汇聚成流,顺着袁思艺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地砖上,留下一个微小的暗点。
“他们……他们以此……以此作为……作为……”袁思艺的嘴唇哆嗦着,后面那些将皇帝生母之妹比作“祸水”、“尤物”、“亡国妖氛”、“乱家根源”的极端字眼,如同淬了剧毒的钢针,狠狠扎在他的舌尖。
一股发自骨髓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后面最关键、最恶毒、最具毁灭性的比拟,被这巨大的恐惧硬生生堵了回去,卡在喉咙深处,不上不下,噎得他几乎窒息。
他终究没能将那可怕的指代说出来,只是将头颅重重低下,几乎叩到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