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她冲进一条堆满废弃渔网和腥臭鱼筐的逼仄巷弄时,脸上的惶恐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浑浊的眼中爆发出惊人的锐利和决心!
她猛地将那盆碍事的衣服连同木盆一起甩进一个积满臭水的角落!
粗麻衣裙被她利落地挽起系在腰间,露出两条依旧结实的小腿!哪里还有半分老态龙钟?
她深吸一口气,如同狸猫般在复杂狭小的巷弄里极速穿行,目标精准无比——码头上那面黄色龙旗下的巡防水师哨棚!沉重的喘息和剧烈的心跳被她强行压制在胸膛深处,淹没在身后渭河永不停息的滚滚涛声里。
……
……
朱雀大街南端,不良府门前那巨大的青石广场,此刻宛若一口煮开了的大锅,喧嚣鼎沸,人声汇成一片模糊却震撼的声浪。
正午炽烈的阳光无情地烤炙着地面,蒸腾的热浪扭曲着空气。
领取赏金的人排成了一条长龙,蜿蜒曲折,一直延伸到朱雀大街上。
这条队伍构成了一幅奇异的盛唐民间群像:满手老茧、指甲缝里塞满黑泥的关中老农,敞开衣襟露出古铜色胸膛、身上带着草屑的樵夫;短衫绑腿、眼神精明的市井小贩;
裹着包头、皮肤粗糙的边地赶驼客;甚至还有几个穿着洗得发白的儒衫、袖口磨破的书生,他们脸上都混杂着难以言喻的兴奋、自得、期待以及仿佛被卷入时代洪流的惴惴不安。
人人手中捏着一张代表身份的凭证,眼睛紧紧盯着前方那座象征着巨大财富与荣耀的不良府大门。
而在广场的另一侧,则是另一番截然不同却又奇诡地并行的景象。
沉重的铁链哗啦作响,一串串被牛筋索五花大绑、颈戴木枷、有的还被套上黑色头套的“人犯”,如同待宰的牲口,在神情凶悍、腰挎横刀、水火棍杵地的衙役和目光如鹰隼、腰牌锃亮的不良人押解下,源源不断地被推搡着驱赶进来。
其中不少人衣衫破烂,鼻青脸肿,嘴角挂着血丝,手臂或小腿上胡乱裹着渗出血污的破布,走路一瘸一拐,无声地诉说着抓捕过程遭遇的激烈反抗。
队伍里间或夹杂着几声野兽般的嘶吼或绝望的咒骂,瞬间又被衙役的斥骂和水火棍的抽打声压下。
押解的队伍与领赏的队伍在广场中轴线的两侧交错行进,形成一幅荒诞又极具冲击力的画卷,空气里弥漫着汗臭、血腥与铁器的冰冷味道。
排在领赏队伍较前列的,是皮肤黝黑如深秋土地的老农赵石头。他粗糙得像树皮一样的大手微微颤抖,接过不良府文书递过来的那一叠印着复杂花纹和水印的“飞钱”票——三百贯!
足够买下几十亩上好的水浇地,或者盖起一座气派的青砖瓦房!赵石头布满沟壑的脸笑成了一朵怒放的老菊,露出发黑的豁牙。
他小心翼翼地、一遍遍摸索着那叠轻薄却重逾千钧的纸,仿佛捧着自己后半生的安稳。
“官爷!”他的关中土音又重又浓,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您说说!就那个货郎,狗日的忒不对劲!”
“三伏天啊,穿得里三层外三层,密不透风,那汗啊,顺着他脖子像小溪一样往下淌!他娘的,热成那球样还不脱!俺就觉得怪!”
“俺们村种的是天工之城的新粮种,周围全是荒地山沟沟,他一个卖针头线脑的游方货郎,老在俺们屯田庄子周围溜达啥?贼头贼脑的,专找没人烟的土梁梁钻!”
老农说得兴起,猛地一拍大腿,唾沫星子横飞,“俺一看不是个正经路数,立马报告了俺们里正!里正带几个壮实后生,寻摸着他藏货的土坡一挖!好家伙!吓死个人啊!”
他两眼放光,仿佛又看到了那惊人的景象,“那货担子底下,好厚的羊皮卷子!画的啥俺也看不懂,弯弯绕绕的线!还有一根铁管子!粗粗短短,上头有机簧!里正说了,那是啥…啥响箭!点着了能‘咻——嘭!’炸出红火苗的东西!”
他心满意足地将飞钱小心翼翼地揣进贴身破袄最深处的暗袋里,还使劲按了两下,腰杆都挺直了三分。
“老天爷开眼喽!”周围顿时响起一片羡慕的倒吸凉气和嗡嗡的议论声。
突然,队伍前方发生一阵小小的骚动,人群自发地向两侧分开一条通道。
一名身姿挺拔如修竹的女子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身靛蓝色劲装,袖口束紧,乌黑长发简单地束成高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
身后背负着一柄形式古朴的长剑,鲨鱼皮剑鞘透着沉静的光泽。正是江湖上颇有名气的“青霜剑”柳七娘。
她面容姣好,眉如远山,唇如点朱,本该是温婉的江南仕女,但一双凤眸却含着一汪寒潭,深邃冷冽,顾盼之间精芒四射,英气逼人!
此刻她清冷的脸上带着一丝风尘,靛蓝色的衣襟上,竟沾染了几块尚未干透、颜色略深的暗色印记——那是凝固的血花。
她身后,两个五大三粗、鼻青脸肿得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彪形大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