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催眠般的低语,带着一种扭曲的决绝。
他此时已经冷静下来,知道根本不可能将朱雀军团赶出利州城,眼下他需要考虑的是如何带领部分主力精锐逃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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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战的残酷拖延,确实绊住了朱雀军团主力推进的脚步。
但代价,是杨成乐赖以在蜀地立足的根基——他多年经营的精锐私兵,正被一点一点绞杀在这片钢铁与火焰的修罗场中。
杨成乐此刻已完全失去了儒将的风度,如同从血池地狱爬出的恶鬼。
精致的头盔早已不知丢在何处,精心束起的发髻散乱不堪,几缕被汗水、血水、烟灰浸透纠结的头发黏在青筋暴起、沾满黑灰的额角。
他身上的华丽山文铠沾满了暗红的血污、焦黑的烟灰和黏腻的脑浆,手中的横刀已然卷刃,刃口崩裂出数个缺口,鲜血顺着刀身的血槽滴滴答答落下,在他脚下的血泊中溅起小小的涟漪。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烟灼烧肺部的刺痛和浓重血腥的甜腻,肺部火辣辣地疼。
“将军!顶不住了!朱雀军像疯狗一样涌进来,我们的人…被打散了!”一名亲兵校尉踉跄着冲到他面前,头盔没了,脸上带着绝望的烟灰和一道深可见骨、皮肉翻卷的箭伤,鲜血染红了半边脸颊,眼神涣散,声音嘶哑。
“废物!”杨成乐怒吼一声,如同受伤的野兽。
他猛地侧身,手中卷刃的横刀带着风声,狠狠劈向一个从燃烧的断墙后嚎叫着扑来的朱雀军悍卒。
“铛!”一声刺耳的金属撞击,火星四溅。
那悍卒力气极大,震得杨成乐手臂发麻。
他顺势旋身,刀锋划出一道诡弧,猛地抹过对方脖颈!
“噗嗤!”滚烫的鲜血喷溅而出,淋了他满头满脸,腥热的液体流进眼睛,视野一片血红。
他连擦都顾不上,只是狠狠啐出一口带着血沫的唾沫。
他环顾四周,心沉到了谷底。
身边还能勉强聚集起来、听从他号令的士兵,已不足三千。
人人带伤,甲胄破烂,眼神里充满了深入骨髓的恐惧和茫然,士气如同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
巷战拖延的目的勉强达到了,朱雀军团的主力确实被混乱的战场和燃烧的街巷死死拖住。
但这代价……太大了!
他看到自己一个亲信都尉,带着几十个残兵试图反冲锋,瞬间就被一队冲进来的朱雀重步兵用大盾撞翻,长矛如林刺下,顷刻间变成一堆血肉模糊的尸块。那是他花重金培养的心腹!
“蒙舍龙!那个南诏蛮子呢?!”杨成乐嘶哑着嗓子问,声音如同砂纸摩擦过枯骨,带着最后一丝侥幸。
他现在急需盟友,哪怕是与虎谋皮。
“南…南诏兵那边情况稍好,”校尉急促地喘息着,肺部像破风箱,“他们…他们来的时候带了几头战象,此时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让战象发狂冲开了一条血路!但也被朱雀军缠住了,死伤惨重,正…正拼命往南门方向退!根本顾不上我们了!”语气中充满了对盟友背弃的怨愤。
“南诏蛮子……倒是滑溜……”杨成乐眼中最后一丝侥幸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刻骨的阴鸷与怨毒,随即尽数化为孤注一掷的疯狂。
“够了!拖住朱雀主力的目的已达到!不能再把兄弟们填进去了!”他用尽胸腔里最后的气力嘶吼,沾满血污的手指颤抖却决绝地指向西边——那里火光相对稀疏,喊杀声也弱一些,是他早就预留的退路方向。
“传令!放弃所有辎重!扔掉一切碍事的东西!所有还能喘气的兄弟,立刻向西城门突围!快!给老子冲出去!!”他猛地一刀砍翻一个试图阻挡的乱民,如同疯虎般带头向西冲去,“不想死的,跟我来!!”
……
……
南城区域,战斗同样惨烈,但画风迥异。
身材矮壮敦实、皮肤黝黑如铁的南诏军主将蒙舍龙,脸上那些象征着勇气和神灵庇佑的、用赭石和靛蓝描绘的神秘油彩,已被汗水、血污和烟灰糊得一片狼藉,只剩下模糊的色块和狰狞扭曲的五官。
他骑在一头同样伤痕累累、因多处伤口疼痛和战场刺激而狂躁不安的战象背上。
这头名为“山崩”的巨兽,厚实的象皮上插着几支箭矢,一道深深的刀口从肩部划到肋下,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不断发出痛苦而愤怒的低吼。
蒙舍龙手中的南诏名刀“牙突”也沾满了粘稠的血浆和碎肉,刀身原本流畅的弧线被凝固的血块破坏。
他早已失去了初入利州时,那种征服者的傲慢与对财富的贪婪眼神,只剩下最原始的求生本能和对汉人诡计刻入骨髓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