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头看着那小小的身影,突然想起很多年前,自己也是这样,蹲在针的旁边,看她用石粉画齿轮。时光啊,原来不是流走了,是变成了路上的石板,变成了手里的工具,变成了孩子鼻尖的粉笔灰,在一代又一代人的掌心,慢慢发烫。清晨的露水还挂在青苔上,虎子已经蹲在“猫爪印区”了。这片石板是整条路最“热闹”的地方——三花猫的老祖宗当年在这儿留下了几十串爪印,岁月把爪印磨成浅坑,雨水积在坑里,反倒养出了层翡翠似的青苔,每年春天都能冒出星星点点的蓝野花。
“爸,您扶着点撬棍。”虎子往石板缝里灌了些清水,润软经年的泥垢。撬棍插进缝隙时,他特意放慢了动作,生怕碰坏青苔下的爪印。虎头按着撬棍末端,哼哧着使劲,石板“咔”地松动了,下面露出层发黑的油纸。
“这啥?”虎头伸手扯了扯油纸,里面裹着个牛皮纸信封,边角都烂了,却被油纸包得严严实实。
虎子赶紧放下工具,小心翼翼地把信封捧出来。信封上没有邮票,只在右上角画了个小小的齿轮,和当年针拓印的图案一模一样。“是针太奶奶的字!”他指尖发颤,轻轻撕开信封,里面掉出张泛黄的信笺,字迹娟秀却有力,墨迹透过纸背,在背面印出浅浅的痕。
(信笺内容)“致老郑:见字如面。你总说我修石板路太较真,一道缝都要磨半天。可你看这猫爪印,当年三花在这儿打滚时,谁能想到几十年后会变成青苔的家?路啊,就像人的心,不能光想着磨平所有坑洼——那些坑洼里,藏着最真的念想。
前日修到桂花树下,发现块石板裂了道缝,我没换整块新的,反倒往缝里塞了把花籽。老郑你笑我痴,可你想,等秋天桂花落进缝里,花籽借着养分发了芽,那道缝不就成了花的路?
修路如修心,不平处,正是安放善意的地方。你在前线打仗,守的是家国的界;我在这儿修路,守的是人心的界。咱们啊,都是在给后人铺能安心走的路。
对了,虎子这孩子今天又来偷学拓印,把红粉蹭了满脸,像只小关公……”
信到这儿突然断了,后面的纸被虫蛀了个大洞。虎子捏着信笺,指腹抚过“虎子”两个字——原来自己小时候偷学拓印的事,针太奶奶早就记在信里了。
“这老郑,是你针太奶奶的战友,牺牲在抗联那会儿。”虎头抹了把眼角,“她总说‘修路和打仗一样,都是在护着人’,今天才算真懂了。”
虎子把信笺小心地夹进牛皮册子,又将石板轻轻放回原位。这次他没像往常那样用灰浆填满缝隙,而是往缝里撒了把虞美人种子——就像针说的,给不平处留点善意的空间。
第二天·桂花树下
桂花树的根须早就扎进了石板底下,最中间那块青石板被顶得翘了起来,边角都磨圆了。虎子记得小时候在这儿捡桂花,石板一踩就“咯吱”响,针太奶奶总说:“这是树在跟路打招呼呢。”
他用小刷子清理石板下的积土,突然刷到个硬东西,挖出来一看,是个铜制的小齿轮,齿牙上还缠着几缕干枯的桂花。齿轮中间的孔里,穿着根红绳,显然是被人特意藏在这里的。
“这是当年针太奶奶的‘记号’。”虎头凑过来看,“她总说每个齿轮都有使命,有的转机器,有的当念想。”虎子把齿轮揣进怀里,打算拓印下来,放进家族册子里。
下午起了风,吹落满树桂花,落在刚铺好的石板上。虎子的小孙女朵朵跑过来,举着片沾着桂花的叶瓣:“爷爷,这叶瓣上有字!”叶瓣上确实有个小小的刻痕,是个“安”字。
虎子突然想起信里的话,往石板缝里撒了把桂花。朵朵学着他的样子,把叶瓣放进裂缝,轻声说:“太奶奶,花籽会长大吗?”风穿过桂花树,沙沙作响,像在回答。
第三天·红粉齿轮区
这片石板上的红粉齿轮是路的“心脏”——当年针和虎头的父亲一起拓印的第一百个齿轮。岁月让红粉褪色,却把齿轮的轮廓刻进了石板,阳光照过时,能在对面墙上投出完整的齿轮影子。
虎子给齿轮补漆时,特意调了和当年一样的红粉——用胭脂花的花瓣晒干磨成粉,混着糯米汁。朵朵蹲在旁边,用小刷子蘸着粉,往齿轮的齿牙间填色,小手弄得通红。
“爷爷,这齿轮为什么少个齿呀?”朵朵指着齿轮边缘的缺口。
虎子想起信里的话,笑着说:“这是太奶奶故意留的,她说‘齿轮咬得太紧会卡住,人活得太较真会累着’。”他拿起拓印纸,轻轻按在齿轮上,红粉落在纸上,像朵绽开的花。
第四天·青石板下的秘密
修复最后一块青石板时,虎子的撬棍碰到了个木盒子。盒子是用老槐木做的,上面刻着“丙戌年秋”,正是针太奶奶修路那年。打开盒子,里面除了几枚锈迹斑斑的拓印工具,还有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