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娘指着浆缸里的泡泡:“糯米浆堵了它的引信,就像给炮仗塞了泥巴,炸不起来咯。”
永龟趴在缸边看,铁壳怪的黄铜眼珠子还在转,却没了声气。糯米浆在它身上结了层壳,像裹了个巨大的青团。
“这玩意儿算是废了。”阿木擦着汗,君心藤的卷须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像是在夸他。收拾铁壳怪时,翠娘把那张机关图铺在槐树下的石桌上。图上除了铁壳怪的构造,还有一行小字:“影阁总坛,藏于雾灵山百丈崖,机关人共百具。”
卖花婆婆端来刚沏的薄荷茶,槐花落在茶碗里,荡起圈圈涟漪:“百具又咋了?咱们长风镇的人,手里都有家伙——你有桃木斧,他有艾草浆,我这浇花壶里的水,掺了槐树叶汁,照样能糊住那铁嘴。”
永龟用手指在机关图上划了个圈:“它说‘永龟堂的人必须死’,可它算错了——永龟堂从来不是某个人,是愿意守着这镇子的人。你看这图上的齿轮,少了一个就转不动,咱们镇子就像棵老槐树,根缠在一块儿,少了谁都不行。”
阿木看着君心藤顺着石桌往上爬,藤蔓上的新叶正好盖住图上“影阁总坛”四个字。阳光穿过槐树叶,在字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在说“管它在哪儿呢”。
傍晚收工时,张婶子把铁壳怪从浆缸里捞出来,洗干净后,发现这铁疙瘩沉甸甸的,正好当压咸菜缸的石头。永龟给它刷了层桐油,翠娘在上面贴了张剪纸——是个笑眯眯的小人,举着槐花。
“以后它就压着咱们的咸菜缸,”阿木摸着君心藤的卷须,“看它还敢说‘必须死’不?”
槐花落得更密了,落在咸菜缸的铁壳上,像给它戴了顶花帽子。远处的山林里,或许还有更多铁壳怪,但长风镇的人谁也没怕——反正手里的桃木斧会磨得更亮,艾草浆会调得更稠,连槐花落在身上,都带着股子较劲的甜。暮色像块浸了水的棉布,一点点压下来,把长风镇的屋檐染成深灰色。盖揣着两个刚出炉的芝麻饼,脚步轻快地往镇口走。他是半年前投奔永龟堂的,爹娘走得早,是永龟堂的兄弟们凑钱给他葬了亲人,自那时起,他就把这儿当成了家。身上这件靛蓝色的短褂,是堂里统一的样式,左胸绣着个小小的“龟”字,针脚是隔壁绣娘王婶帮忙绣的,摸上去糙糙的,却比什么绸缎都让他暖心。
“盖哥,出去啊?”守在堂口的小石头叼着根草棍,冲他挤了挤眼,“别忘了捎袋桂花糕回来,我馋好几天了。”
“知道了,就你嘴馋。”盖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芝麻饼的香气从布包里钻出来,混着晚风里的槐花香,格外诱人。他今晚想去找西头的李木匠,请教怎么给堂里的桌椅换个结实的榫卯——前几日兄弟们练拳,又把长凳坐塌了,总找镇上的木匠修也不是办法,他想自己学着弄。
街上的铺子大多上了门板,只有几家灯笼铺还亮着,红光透过糊纸映出来,在青石板上投下晃动的光斑。盖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刚走到十字路口,脚步突然顿住了。
斜对面的墙根下,站着两个穿靛蓝短褂的人,正鬼鬼祟祟地往暗处挪。看身形像是堂里的人,可走路的姿势不对——兄弟们走路都是昂首挺胸的,哪怕夜里没人,也带着股精气神,哪像这两人,缩着脖子,脚尖踮着,像偷了东西的耗子。
盖心里打了个突,把芝麻饼往怀里紧了紧,借着灯笼的光仔细看去。那两人的短褂左胸也有个“龟”字,可绣得歪歪扭扭,针脚松垮,远不如王婶绣得扎实。更奇怪的是,他们腰间的腰带,是亮闪闪的漆皮料,堂里哪有这么讲究的腰带?兄弟们都是用粗布绳系着,说是练功时方便发力。
“喂!”盖扬声喊了一句,“你们是哪个队的?夜里不巡街,在这儿磨蹭啥?”
那两人猛地回头,脸上竟戴着个黑布罩,只露出两只眼睛,眼神直勾勾的,没有一点活气。他们没应声,转身就往巷子深处钻,动作快得不像常人,脚底板几乎没沾地。
盖皱起眉,一股莫名的火气涌上来。永龟堂的名声,是兄弟们一拳一脚打出来的,容不得旁人冒充玷污。他拔腿就追,嘴里喊道:“站住!穿我们永龟堂的衣服,捣什么鬼!”
巷子又窄又深,两侧的墙高得挡了月光,黑黢黢的伸手不见五指。盖却熟得很,闭着眼都能摸到尽头——上个月他还在这儿帮张奶奶捡过掉在瓦沟里的猫。他加快脚步,听见前面传来“咔嗒咔嗒”的声响,不像脚步声,倒像……像李木匠刨木头时,刨子卡了木屑的动静。
转过巷尾的拐角,那两人突然不见了。盖刚要四处查看,脚边突然碰到个硬邦邦的东西,低头一摸,是个拳头大的铁疙瘩,圆滚滚的,尾巴上翘着,上面竟用红漆写着“永龟堂”三个字。
这啥?
盖把铁疙瘩捡起来,入手冰凉,沉甸甸的,尾巴尖还在微微颤动。他正纳闷,那铁疙瘩突然“吱呀”响了一声,尾巴上的红漆字竟开始发光,映得他手心发烫。紧接着,铁疙瘩猛地窜了出去,贴着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