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迟站在炉边,一言不发,只将手中空壶轻轻放在石台上。那壶曾装过祁山的浊酒,也盛过北冥渊边缘的寒泉,如今终于彻底空了。他抬头望天,晨星将隐,东方已泛鱼肚白。
“师父……”林照低声问,“他们还会再来吗?”
周迟缓缓转身,目光落在少年身上,温和却不容回避:“会。只要人心尚有黑暗,就总有人想借它登高。但你要记住??”他蹲下身,与林照平视,“真正的胜利,不是斩尽杀绝,而是让后来者不再需要拔剑。”
林照似懂非懂地点头,手指却紧紧攥着腰间那把未开锋的铁剑。他知道,从今日起,自己背负的已不只是一个名字、一段师承,而是一种选择:在诱惑面前能否不动心,在恐惧面前能否不退缩,在孤独之中能否依然相信光明。
……
半月后,春雪初融,山溪潺潺。
重云山迎来一场特殊的典礼??“守心盟”正式立碑于演武场东侧,碑文由三十六派共同署名,字字以精血点染,永不褪色。碑成之日,天地异象:万里无云,唯有一道虹光自南向北横贯苍穹,宛如天桥垂落人间。
古墨拄杖立于高台,声如洪钟:“今日所立者,非权势之约,非利益之盟,乃万民之心誓!凡入此盟者,皆知一理:**道不在天上,而在人行之间;剑不在手,而在念起之时。**”
台下群情激昂,掌声雷动。老少修士齐声应和,连远道而来的甘露府孩童也举臂高呼。唯有周迟静立一旁,神色淡然。
谢昭节走过来,轻笑道:“你倒是成了局外人。”
“本就是。”周迟摇头,“我只是个执剑的。立规者是你们,守规者是天下人。我若妄图掌控一切,便与那些自诩‘救世’实则专权的伪君子无异。”
谢昭节默然片刻,忽而叹道:“可你明明可以做宗主,统领诸派。玉京山都派人来探口风了。”
“我不适合。”周迟望着远处练剑的弟子们,眼中掠过一丝疲惫,“权力太容易腐化一个人。我见过太多正道领袖,起初满怀理想,最后却用‘大局’二字掩盖私欲。我不想变成那样。”
“那你想要什么?”
“清静。”他轻声道,“一个孩子能在夜里安心入睡的世界。一个母亲不必藏起儿子姓名就能保他平安的时代。一个……哪怕最卑微的人说出真相,也会有人愿意倾听的地方。”
谢昭节久久无言,终是拍了拍他的肩:“或许正因为你不想要,才配拥有。”
……
夏至将临,万物繁盛。
林照开始正式修行。每日清晨五更即起,先绕“剑心九问碑”行走三圈,再背诵《正气经》三百遍,之后才可进入基础剑术训练。白溪亲自为他制定课程,严苛得近乎无情:站桩须满两个时辰不动,出剑必求意先于形,稍有杂念便重来。
一次练剑途中,林照因疲惫失神,一剑偏斜,误伤同伴手臂。虽仅擦破皮肉,却被当场叫停。
“你刚才那一剑,过了第几问?”御雪冷冷站在场边。
林照低头:“……第三问没过。那人并无威胁,我不该出杀招。”
“还有呢?”
“第五问……夹杂了烦躁情绪,是私怨。”
“很好。”御雪点头,“去扫三天茅房,抄写《悔思录》十遍。等你能心平气和地做完这些事,再来练剑。”
林照咬牙领罚,没有辩解。
当晚,他在柴房角落默默抄书,烛火摇曳,泪珠滴落在纸上,晕开了墨迹。周迟悄然走入,蹲在他身旁,接过毛笔,替他补全最后一句:
> “吾非完人,常陷迷途;惟愿每失一步,皆能自省回头。”
“师父……”林照哽咽,“我是不是很差劲?”
“不是差劲。”周迟轻声道,“是你太想做好,反而怕犯错。可真正的修行,不在不出错,而在错了之后,还敢直视自己的脸。”
他指着窗外月光下的练武场:“你看那块碑。它不嘲笑跌倒的人,只提醒前行的人别忘了为何出发。”
林照望着那九个大字??**剑心九问,守正不欺**,忽然觉得胸口压着的石头轻了几分。
……
秋深时节,西荒传来捷报。
一座曾供奉邪神的千年古庙被村民自发捣毁,庙中地下挖出数百具童尸遗骸,皆被炼成“魂引柱”。当地百姓集资建祠,命名为“醒心堂”,并推举一名盲眼老妪为主祭,每日诵读《明律盟约》,告诫子孙勿忘此痛。
更令人动容的是,那老妪原是当年被掳女童之一,侥幸逃生后隐姓埋名六十年,直至看到《讨魔檄文》中的誓言,才终于鼓起勇气揭露往事。
消息传回重云山,周迟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