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望县外,荒废多年的李家砖窑沉默地匍匐在丘陵阴影下,残破的窑口像巨兽塌陷的眼眶,黑黝黝地对着惨淡的月光。窑厂空旷的场地上,野草枯黄,覆着一层白霜,几堵半塌的土墙投下支离破碎的暗影。风穿过破损的窑室和坍塌的棚架,发出呜呜咽咽的怪响,更添几分荒僻诡谲。
子时三刻,几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滑入砖窑废墟。为首者披着厚重的带兜帽斗篷,身形微胖,正是蔡讯。他脚步有些虚浮,不时紧张地四顾,呼吸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团团白雾。身后跟着四名精悍的庄客,手按腰间鼓鼓囊囊的物事,眼神机警。
他们径直来到最深处一座还算完好的窑室前。里面已有两人等候。一人穿着邓家中级管事常见的深褐色棉袍,外面套着羊皮坎肩,正是邓通。他搓着手,脸上带着惯有的、略显油滑的笑容,但眼中却无多少暖意。另一人则是个生面孔,三十岁上下,皮肤黝黑粗糙,穿着襄阳一带贩夫常见的短褐,双手骨节粗大,沉默地站在阴影里,目光锐利如鹰。
“邓管事,久等了。”蔡讯掀开兜帽,露出一张因紧张和兴奋而微微发红的脸,额角有细汗。
“蔡公子客气。”邓通嘿嘿一笑,目光扫过蔡讯身后的庄客,“东西都带来了?”
蔡讯点头,示意身后一名庄客上前。那庄客解下背上一个沉重的麻布包袱,放在地上,解开,里面赫然是十余把崭新的环首刀,刀身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幽蓝的冷光,还有几捆用油布包裹的箭矢。
邓通蹲下,抽出一把刀,用手指试了试刃口,满意地点点头。“是好货。襄阳‘陈氏铁铺’的手艺,错不了。”他瞥了一眼那沉默的襄阳人,后者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钱呢?”蔡讯追问,声音有些急切。
邓通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小皮袋,扔给蔡讯。蔡讯接过,急切地打开,就着月光查看里面黄澄澄的金饼,掂了掂分量,脸上露出如释重负又夹杂贪婪的笑容。
“另一半,事成之后,在约定地点交付。”邓通慢悠悠地说,“我家主人说了,蔡公子是干大事的人,绝不会亏待。等宛城乱起,太守府焦头烂额,甚至孙宇那小子自身难保之时,就是蔡公子接管西庄乃至更多产业的时候。届时,邓家与蔡公子,便是最坚实的盟友。”
蔡讯将金饼揣入怀中,只觉胸口一片滚烫,连日来的恐惧和压力似乎都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即将掌控权力的眩晕感。“放心!侯三那步棋虽然出了点岔子,但火已经烧起来了。孙宇现在看似强硬,实则骑虎难下,既要应付朝廷使者,又要面对各家的不满。只要我们再添一把火……”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我已在城中安排了几处‘火头’,都是对孙宇和蔡讽恨之入骨之人,只待时机一到,便可四处放火、散布流言,制造民乱!届时,他孙宇纵有三头六臂,也休想控制局面!只要宛城一乱,北边麓山屯田那边,自然也有人会动手,张震那帮降卒一旦复叛,嘿嘿……”
邓通笑着附和:“蔡公子深谋远虑。不过,动手的时机,还需仔细斟酌。最好等到朝廷使者崔钧的奏疏送出,却又未到雒阳,消息半明半暗,人心最为浮动之时。另外,联络其他几家‘志同道合’朋友的事情……”
“都在进行!”蔡讯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得意,“阴家那个不得志的庶子阴茂,窦家那个因赌债被握了把柄的管事窦七,都已经说动。他们手里也有些力量,只等信号。到时候,可不是一两家的事,而是南阳豪族‘苦孙久矣’,群起而……呃!”
他最后一个“攻”字还未出口,声音却陡然哽住,脸上的得意瞬间冻结,化为极致的惊恐!
因为,就在他唾沫横飞、畅想未来之时,异变陡生!
窑室入口处那看似空无一物的黑暗中,毫无征兆地,几点寒星疾射而入!快得超越了人眼捕捉的极限!
“噗嗤!”“呃啊!”
站在蔡讯身侧和身后的两名庄客,喉咙几乎同时绽开一点血花,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瞪大眼睛,捂着脖子软软倒地。另外两名庄客反应稍快,惊骇欲绝地拔刀,刀刚出鞘一半,又是两点寒星破空而至,精准地没入他们的手腕!剧痛让他们惨嚎出声,钢刀“当啷”坠地。
邓通和那襄阳人脸色剧变,反应极快,立刻向窑室更深的阴影处暴退,同时伸手入怀欲掏武器。
但,已经晚了。
仿佛从墙壁的阴影中直接“流淌”出来一般,四道鬼魅般的青色身影,以一种违背常理的轻捷与速度,瞬息间便填满了窑室入口,封锁了所有去路。他们皆着紧身青衣,面覆黑巾,只露出一双双冰冷无情的眼睛,手中持着样式奇特的短弩,弩箭在幽暗光线下泛着暗蓝的光泽,显然淬有剧毒。
为首一人,身形挺拔如松,虽也覆面,但那独特的、带着几分慵懒却危险的气质,以及腰间那柄看似普通、实则古拙的长剑,让蔡讯如坠冰窟——赵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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