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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郡守思虑周详。”冯去疾最后评价了一句,听不出喜怒。他转向李斯和蒙恬:“你二人,可还有疑问?”
李斯上前一步,脸上重新挂起那副温和精明的笑容:“中丞,秦郡守于实务,确有过人之处。下官于账册、于方才问答,皆受益匪浅。然,王命观政,须得全面。下官尚有一不情之请。”
秦战心中一凛,知道“狐狸”要亮爪子了。
“李大人请讲。”秦战语气平静。
李斯笑容不变,语气更加诚恳:“秦兄大才,栎阳气象,确令人耳目一新。然,王命在身,有些事不得不问,不得不察。此间水力机械之制法、营造之流程、乃至‘格物’应用之要诀,若能录成规范图册,由下官带回咸阳,供将作监乃至少府诸曹研习参详,假以时日,或可于关中要地,择合适之处,仿建推广。此乃推广善政,造福全国之美事,亦是秦兄之功,可直达天听。不知……秦兄意下如何?”
话说得漂亮极了——为了国家,为了推广你的好东西,为了给你请功。但核心就一个:交出技术资料,交出“秘法”。
凉棚内瞬间安静得能听到针落地的声音。连风声似乎都停了。
蒙恬皱起了眉,看了看李斯,又看向秦战,没说话。嬴谷眼中闪过一丝快意,仿佛在说“早该如此”。嬴虔则露出思索之色。冯去疾面无表情,只是静静看着。
这是最直接,也最难以拒绝的“技术索取”。以王命和国家利益为名,堂堂正正,容不得你藏私。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秦战,想看他如何应对。是慷慨交出,以示无私?还是找借口推脱,坐实“拥技自重”的嫌疑?
秦战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他甚至低头整理了一下刚才被风吹乱的袖口。然后,他抬起头,看向李斯,也看了一眼冯去疾,缓缓开口:
“李大人所言,句句在理,更是下官心中所愿。栎阳所试诸法,若真能于国有利,下官恨不得立刻献于王前,推广天下。”
他先肯定了李斯的说法,姿态很高。
李斯笑容更盛。
“然,”秦战话锋一转,露出恰到好处的“为难”,“李大人,冯中丞,非是下官藏私。实是……此间诸多技艺,乃众多工匠日夜摸索、甚至付出伤残代价所得,许多关窍,存乎一心,仍在不断改进完善之中。水力机械,看似木石铁件组合,然尺寸、角度、用料、装配时序,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更有些关键处理之法,如火候掌控、淬火配方、合金比例,更是工匠不传之秘,稍有不慎,轻则器械损毁,重则炉毁人亡。”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诚恳:“仓促之间,强令工匠录成图册,恐难免错漏。若将这不成熟、甚至有误的‘秘法’献上,朝廷依此营造,万一出事,岂非下官之罪过?非但不能造福,反而可能贻害国家。”
理由充分——技术不成熟,还在改进,强要可能出事。
李斯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但眼神依旧温和:“秦郡守所虑,亦是老成持重之言。然,若不尝试,又如何知其成熟?不若这样,秦郡守可先提供核心水力原理与大致构造图,细节之处,可标注‘待验证’或‘工匠经验’。朝廷可先遣精干匠师,驻留栎阳学习,待技艺纯熟、图册完善后,再行推广。如此,既全了王命观政、采集良法之初衷,又避免了仓促行事的风险。秦兄以为如何?”
他退了一步,但目标没变——先要核心原理和框架,再派人来学。软刀子割肉,步步为营。
秦战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恍然”和“感激”的神色:“李大人此法甚妥!既周全,又稳妥。下官回头便命人整理水力应用之基本原理、以及已相对成熟的几种机械之外形与大致构造图,呈送李大人。至于工匠交流学习,栎阳随时欢迎咸阳匠师前来。互相切磋,共同精进,亦是美事。”
他答应了提供“基本原理”和“大致构造”,也就是最表层的、不怕看的东西。真正的核心工艺、数据、配方,一个字没提。而且把“派人来学”说成了“互相切磋”,模糊了主动被动的界限。
李斯深深看了秦战一眼,知道这是目前能拿到的最好结果了。他笑容重新变得真切:“秦兄通情达理,顾全大局,在下佩服。那便如此说定。”
一场关于“秘法”的交锋,在看似和谐的气氛中暂告段落。双方都达到了部分目的,也都没完全如愿。
冯去疾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依旧未置一词。他抬头看了看天色,阴云更厚,天光暗淡如黄昏。“时辰不早,今日便到此吧。秦郡守,明日安排,再议。”
“是,下官恭送中丞、诸位大人回驿馆歇息。”秦战躬身。
考察团一行人骑马乘车,离开工坊区,朝着城内驿馆方向而去。轰隆的水声和锤击声渐渐被抛在身后,但空气里的煤烟味,似乎粘在了衣袍上,久久不散。
秦战站在原地,目送他们远去,直到车队消失在暮色与尘土中。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只剩下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