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抓的人，正是白天还跟着王疤脸一起蹲在料堆旁、对陈老夫子抱怨过“活快没了”的那个年轻工匠！此刻他满脸泥污，身上穿着便于夜行的深色短打，眼神里充满了惊骇、绝望和怨毒，哪里还有半分白天那副胆小抱怨的模样？

    秦战缓缓走到被按倒在地的李四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只有冰冷的了然。

    “李四，手艺不错，心也挺大。”秦战的声音平静无波，“白天跟着王猛他们抱怨没活干，晚上就来给‘水妖’帮忙，破闸口，画血符……怎么，是觉得跟着‘水妖’，比跟着我秦战有前途？”

    李四咬着牙，一言不发，只是死死瞪着秦战。

    秦战也不急，他转过身，面向所有惊愕不已的工匠和民夫，声音陡然提高：

    “都看清楚了！这就是你们害怕的‘水妖’！不是什么河神发怒，不是什么天地怨气！是活生生的人！是收了别人黑钱，来咱们栎阳捣乱、想断了咱们所有人活路的——内奸！”

    他猛地指向李四：“把他带过来！还有，把闸口那些‘血符’，用水给我冲干净！让大家看看，到底是妖法，还是人用的畜生血和矿石粉！”

    兵卒们立刻照做。几桶水泼上去，那些狰狞的“血符”迅速溶解、流淌，露出了后面粗糙的石壁和木门。所谓的“恐怖”，在清水之下，原形毕露。

    人群彻底哗然！恐惧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被愚弄的愤怒和恍然大悟的激动！

    “妈的！是这狗日的搞鬼！”

    “吓死老子了！原来是人在装神弄鬼！”

    “谁指使他的？肯定有人指使！”

    陈老夫子站在人群外，脸色变得异常难看，青白交错。他刚才还在大谈“水妖”“凶兆”，转眼间“水妖”就被揪出来，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工匠。这脸打得，啪啪作响。他的学生也一个个面红耳赤，不敢抬头。

    秦战没去看陈老夫子，他的目光掠过激动的人群，最后落在了同样被这变故惊呆、脸色惨白的王疤脸和赵老蔫几人身上。

    他的眼神，意味深长。

    王疤脸接触到秦战的目光，浑身一颤，下意识地避开了，拳头捏得死紧，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把李四带下去，好好审。”秦战对二牛吩咐，语气森然，“我要知道，除了他，还有谁。还有，这黑钱，是从哪条路送进来的。”

    “是！”二牛拎起瘫软的李四，如同拎一只鸡崽。

    秦战再次面向众人，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沉稳，却带着一种扫清迷雾后的明亮力量：

    “大家都看到了！没有什么神仙鬼怪能挡住咱们！能挡住咱们的，只有藏在人心里头的害怕，和藏在暗地里的黑手！现在，黑手揪出来一只！咱们的路，还得继续往前走！”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王疤脸等人，也扫过所有工匠：

    “三天后，‘格物堂’的宣讲，照常举行。到时候，我会把‘水力工坊’未来的图景，还有咱们每一个人的出路，讲得明明白白。愿意跟着我秦战，蹚这条新路的，我欢迎。心里还有别的想法的……”

    他没有说下去，但所有人都听懂了那未尽之言。

    夜色中，水力锻锤的轰鸣声，不知何时又重新变得清晰起来。那声音，似乎比之前，更加沉稳，更加有力。

    秦战转身，走向郡守府方向。百里秀无声地跟上。

    走出几步，秦战忽然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

    “告诉荆云，可以收网了。刘氏皮货行那条线，还有这个李四……顺着藤，给我把后面的瓜，都摸清楚。”

    “是。”百里秀轻声应道，指尖玉珏，在夜色中划过一道冷润的光。

    （第二百三十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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