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嘎——咕噜噜——”

    一阵更加清晰、更加连续的、仿佛筋骨舒展又带着沉重摩擦的异响，从水轮的核心部位传来！

    它动了！

    不再是轻微的晃动，而是真正的、持续的、缓慢却坚定无比的——转动！

    一开始，慢得如同老牛拉破车，每一个齿格的转动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发出巨大的、令人心悸的噪音。但随着转动开始，惯性逐渐发挥作用，水流持续不断地冲击，那令人牙酸的声音渐渐减弱，转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

    “动……动了！”二牛第一个反应过来，丢开木杠，指着那开始缓缓旋转的庞然大物，眼珠子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激动得语无伦次，“它……它自己……转了！真的转了！”

    黑伯手里的火把差点掉在地上，他猛地扑到水轮边，几乎把脸贴了上去，死死盯着那转动的轮轴和连杆，浑浊的老眼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其他的工匠和兵卒们也全都傻了眼，呆呆地看着那仿佛被赋予了生命的巨大木轮，听着那越来越顺畅、越来越有力的转动声，仿佛看到了神迹！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一个年轻工匠猛地跳了起来，挥舞着双臂，像个孩子一样又哭又笑。

    “老天爷……渭水……渭水真的在帮咱们推磨了！”另一个老民夫喃喃自语，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不是跪神，而是跪这眼前实实在在的、由他们亲手创造的奇迹。

    百里秀悄然松开了紧握的玉珏，轻轻吐出一口气，清冷的眼眸中映照着跳跃的火光和那转动的巨轮，流光溢彩。她看着站在水轮前，身影被火光拉得长长的秦战，嘴角微微勾起一丝极淡、却真实存在的笑意。

    秦战没有欢呼，也没有激动得不能自已。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感受着脚下地面传来的、水轮转动时那低沉而有力的震动，听着那越来越浑厚的、如同巨龙苏醒后呼吸般的轰鸣声。

    这声音，取代了渭水无休止的咆哮，充满了秩序和力量的美感。

    这震动，透过脚底，顺着脊柱，一直传入他的心脏，与他的脉搏共鸣。

    他伸出手，感受着空气中因为巨物转动而带起的、湿润而有力的风。

    成了。

    “笼头”套上了，“筋骨”也活了。

    他转过身，脸上带着一种平静的、却仿佛能劈开一切阻碍的自信，对依旧处于巨大震撼中的黑伯和二牛说道：

    “别愣着了！这只是第一个！立刻检查所有连接部件，测试水力鼓风机，调试锻锤！我要在三天之内，听到咱们栎阳工坊里，响起水力锻锤砸下去的第一声！”

    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给所有人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对对对！快！快！”黑伯如梦初醒，激动得胡子都在颤抖，立刻指挥着工匠们扑向水轮连接的传动机构和后续的工坊。

    二牛也嗷嗷叫着，带着人去帮忙。

    工坊区瞬间从死寂变得无比忙碌和喧闹，充满了兴奋的呼喊和金属木材的碰撞声。

    秦战走到一旁，荆云如同影子般再次无声地靠近。

    “招了什么？”秦战的声音恢复了冰冷。

    荆云言简意赅：“皮货行东主刘三，受渭南郡郡丞门下管事指使。令牌、麻绳，皆由其提供。布置陷阱者，乃刘三拳养之江湖亡命，精于机关。目的，拖延工程，制造恐慌，若有可能……刺杀大人。”

    渭南郡！郡丞！

    秦战眼中寒光暴涨。果然是他们！商业竞争不过，就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那亡命徒呢？”

    “重伤，押着。”

    “刘三呢？”

    “杀了。”

    干净利落。秦战点了点头。刘三这种小角色，死了也就死了。但渭南郡郡丞……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商业倾轧或地方保护，这是赤裸裸的破坏和谋杀！

    他抬起头，望向渭南郡的方向，目光冰冷如渭河底的石头。

    “很好。”他轻轻吐出两个字，却带着凛冽的杀机，“先把那亡命徒和口供看好。至于渭南郡……”

    他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

    但现在，还不是彻底撕破脸的时候。堰坝初成，工坊待兴，内部需要稳定。

    他需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一个能一击必杀，让对手永无翻身之地的时机。

    他转身，不再看那黑暗的远方，将目光重新投回灯火通明、喧闹无比的工坊区。

    那里，水轮在渭水的推动下，正不知疲倦地转动着，发出沉稳而有力的轰鸣。

    那声音，在他听来，比任何音乐都更加悦耳。

    （第二百二十九章 完）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