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战没有一直停留在基槽边监督。他将现场的指挥权暂时交给了二牛和几位老成持重的工头,自己则和百里秀、黑伯退回到了临时在河岸高处搭建的、能够俯瞰大半工地的指挥棚里。
棚子是用新伐的木头和厚实的茅草匆匆搭成,缝隙里漏着风,带着木材的清香和茅草的干草味。中间摆着一张粗糙的木桌,上面铺着那张巨大的工程示意图,旁边散落着那具白骨的几块关键骨骼、锈蚀的铁链、兽头令牌,以及从陷阱木桩上刮下来的麻绳纤维。
气氛凝重。
“军中制式的麻绳……”秦战用手指捻着那点褐色的纤维,触感粗糙,“黑伯,你能确定?”
黑伯重重地点了点头,花白的眉毛拧在一起:“八成把握!老夫在将作监和边军都待过,这种三股右旋的搓法,还有这麻料的质地,跟军中用来捆扎辎重、固定营寨的常用麻绳几乎一样!就是……好像更旧一点,磨损得厉害。”
“旧一点?”百里秀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细节,“如果是最近布置的陷阱,为何要用旧的麻绳?是物资短缺,还是……故意混淆视听?”
秦战沉默着,将那块兽头令牌拿在手里反复摩挲。木质的冰凉感和那狰狞狼头的凹凸感,清晰地传递到他的指尖。北地狼族……军中旧麻绳……懂得机关陷阱的老手……这几条线索像几条看似不相干的毒蛇,在他脑中缠绕、撕咬,试图找到一个交汇点。
“内部的人,可能性有,但不大。”秦战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栎阳上下,如今利益一体,我待他们不薄,王命也在此处,此时作乱,收益太小,风险太大。更像是……外部势力渗透,或者,收买了个别利欲熏心、或者与我们早有旧怨的底层胥吏、兵痞。”
他抬起头,看向百里秀:“查一下,最近半年,尤其是我们决定修建‘笼头’之后,栎阳境内,有没有军中背景的人离职、失踪,或者行为异常。特别是……曾经在将作监系统,或者精通土木工事、机关消息的人。”
“已经在查了。”百里秀指尖的玉珏轻轻触碰,发出清脆一响,“名单初步整理了出来,有三人较为可疑。一人是原将作监派来、后来因酗酒被清退的老匠人,据说懂些机关;一人是伤退的老兵,腿脚不便,但手很巧,平日里靠给乡人修理器具为生;还有一人……是郡府刑狱司的一名书佐,掌管部分器械仓库的钥匙,有过监守自盗的前科,但后来花钱摆平了。”
范围在缩小,但依旧如同大海捞针。没有确凿证据,总不能把所有人都抓起来拷问。
“荆云那边……”秦战刚开口。
棚子的阴影处,仿佛光线微微扭曲了一下,荆云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显现出来。他依旧穿着那身便于隐匿的深色衣物,身上带着一股从外面带进来的、清冷的河风气息和……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他出现得如此突兀,连百里秀都微微惊了一下,指尖玉珏的碰撞声略一紊乱。黑伯更是差点叫出声,抚着胸口喘了口气。
荆云没有看任何人,他的目光直接落在秦战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缺乏表情的面容。他伸出三根手指。
“有人散。”
三个字,言简意赅,却像三块冰冷的石头,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秦战眼神一凛:“说清楚。”
“令牌,”荆云的声音干涩而平淡,如同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来自北地,狼族祭祀用品,但……是旧物,流通黑市,可买到。”
他顿了顿,继续道:“麻绳,军中旧物,来源……城西,‘刘氏皮货行’后院,废弃物料堆。昨夜,有人取用。”
“刘氏皮货行?”百里秀迅速在脑中调取信息,“东主刘三,表面做皮货生意,暗地里与渭南郡一些来路不明的商队有牵连,也曾因销赃被调查过,但证据不足。”
“取用者?”秦战追问,心脏微微提起。
荆云摇了摇头:“未见其人,只追踪到痕迹。身手……不弱。反追踪,老手。”
棚内陷入短暂的沉默。线索指向了城西一家有前科的皮货行,对方行事谨慎,用了可追查但来源复杂的旧物,并且派出了经验丰富的人手。
“还有,”荆云补充了最后一句,也是最重要的一句,“散布谣言者,源头……陈府,仆役。”
陈府?陈老夫子?!
秦战瞳孔骤缩。那个满口仁义道德、河神示警的老学究?他的仆役在散布恐慌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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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巧合,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