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顾明玥耳中:“阿玥。”
她立刻回头。
眼神从紧绷转为微松。青玉簪已收回发间,但她仍保持着半步前倾的姿态,像是随时能跃起出剑。她看见他站得笔直,虽脸色苍白,但呼吸平稳,眼中再无混沌。
“你醒了。”她说。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阵笛声。
音调不高,却穿透夜风,直抵人心。那声音如水流绕石,柔而不弱,绵延不绝。紧接着,一头青牛缓步走来,踏在碎石上竟无声响。牛背上倒骑一人,白须垂胸,道袍宽松,手中竹杖轻点虚空,每点一下,地面便浮起一道淡金卦象。
张三丰到了。
他翻身下牛,动作轻巧如少年。走到沈明澜面前,伸手搭上其腕脉。指尖微凉,气息一探即收。
“好!好!好!”他连说三声好,拍了拍沈明澜肩膀,“七贤入宫,文意成阵,这不是寻常蜕变,是文脉重铸的征兆。你这身子骨还没恢复,可神魂已立于巅峰之境。”
沈明澜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张三丰又转向顾明玥,“你也不容易,孤身护主,剑不出鞘便逼退噬文邪功,这份定力,老道我都佩服。”
顾明玥低头,“我只是守着他。”
“这就够了。”张三丰笑,“有人肯守,才有人敢战。”
他说完,从腰间取下紫葫芦,拔开塞子,倾出三盏清酒。酒液透明,落地不散,反而凝成一朵莲花形状,在篝火旁缓缓旋转。
“胜而不庆,逆天时;忧而不解,负人心。”他将酒递出,“今日一战,你们两个娃娃把蚀月教的爪牙打得吐血而逃,难道不该喝一杯?”
沈明澜接过酒杯,指尖触到葫芦瞬间,识海中的系统微微震动。一行信息浮现:【道家真酿·温养文宫·修复损耗】。
他轻饮一口。
暖流顺喉而下,直入丹田。那一丝因强行催动文宫而产生的撕裂感,悄然减轻。他闭眼片刻,再睁眼时,目光多了几分清明。
“前辈来得正好。”他说,“我刚才看到一处幻象。”
“东南方向?”张三丰问。
“您知道?”
“我感应到了。”张三丰抬头望天,“星图有变,北斗偏移,东南角亮得异常。那是三百年前就该熄灭的一处文脉节点,如今又被点燃了。”
沈明澜点头,“我看到一座残破祭坛,有个老者跪坐在那里,写最后一行字。那字迹……和《永乐大典》里的线索一样。”
张三丰沉默片刻,忽然笑了。“那是文清真人,南宋最后一位文渊阁大学士。他在时空裂隙中自囚三百年,只为留下一线传承。你看见他,说明你的文宫已经具备跨越时间长河的资格。”
顾明玥皱眉,“又要走?”
语气很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
沈明澜看向她。
她站在火光边缘,脸一半明亮一半藏在阴影里。眼罩下的右眼始终没有动静,但左手已不自觉地按住了发间的青玉簪。
他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这一路走来,每一次出发都伴随着生死离别。她不怕死,怕的是他回不来。
“必须去。”他说。
“为何非是你?”她声音低了些。
“因为只有我能看见那座祭坛。”沈明澜抬起手,掌心摊开,“刚才那一滴血,染上了文宫的新韵律。它在指引我。”
顾明玥没再说话。
张三丰看了两人一眼,忽然盘腿坐下,取出竹杖在地上画了一圈。卦象浮现,九宫排列,中央一点金光缓缓转动。
“你们可知,为何文脉千年不断?”
没人回答。
“不是靠强者镇压,也不是靠秘法封印。”他指着地上卦象,“是有人愿意走这条路。明知前方是死局,还是迈出了那一步。你们现在站的地方,三千年来已有十七位文脉守护者陨落。他们留下的不是遗言,是选择——把火种交给下一个敢接的人。”
他看向沈明澜,“你现在就是那个接火种的人。”
沈明澜低头看着手中的酒杯。
火焰映在酒面上,晃动如波。
他想起敦煌地底的借命阵,想起先贤魂魄低诵《禹贡》时的庄严,想起嵇康虚影消散前的那一颔首。那些画面不是记忆,是烙印,刻在他识海深处。
他站起身,举起酒杯。
“此杯。”他声音不高,却清晰传遍空地,“敬先贤,敬同袍,敬这未曾熄灭的文脉长河。”
张三丰大笑,举杯相迎。
顾明玥迟疑一瞬,也抬起了酒杯。
三人共饮。
酒尽杯空。
张三丰将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