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重感只持续了不到一秒。
仿佛穿过一层冰冷粘稠的膜,江眠跌落在地。触感不再是镜面或石板,而是某种……湿滑、柔软、带着轻微弹性的东西,像苔藓,又像某种生物的内脏壁。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陈年血腥、腐烂香料、铜锈和无数种难以名状香味的复杂气味,如同有形的拳头,狠狠撞进她的鼻腔,直冲天灵盖。
她趴在地上,剧烈地干呕起来,但什么也吐不出,只有一股股腥甜的铁锈味从喉咙深处翻涌上来。脑海中,“血魂秤”信息洪流冲击的余波仍在回荡,如同无数钢针在搅拌脑浆,剧痛、眩晕、恶心交织。脸上“未名之面”的光芒黯淡到几乎熄灭,暗红深紫的邪纹不再蠕动,像枯萎的藤蔓紧贴皮肤。额心那只布满血丝的竖眼,已经彻底闭合,只留下一道凸起的、不断传来阵阵抽搐般刺痛的红痕。
她没有立刻起身,而是努力调整着呼吸(尽管这里的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催动“未名之面”残存的感知力,同时调动吞噬观主遗影后获得的关于“镜观”环境的零碎知识,去适应和理解周围。
这里的光线很暗,是一种幽幽的、不知从何处发出的暗绿色荧光。勉强能看清,她似乎身处一条狭窄的“通道”里。通道的墙壁、地面、头顶,并非岩石或泥土,而是……无数张“脸”。
这些“脸”并非真实的人脸,而是用各种材料雕刻、绘制、甚至是用某种方式“凝固”而成的“面具”或“脸谱”,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地挤在一起,构成了通道的边界。它们大小不一,形态各异:有的像古老的青铜傩面,狰狞可怖;有的像寺庙里的菩萨低眉,却嘴角带血;有的完全是抽象的几何线条,扭曲变形;还有些,竟栩栩如生如同真人脸皮,甚至能看清细微的毛孔和表情纹路——但所有表情都定格在极致的痛苦、狂喜、愤怒、悲伤或茫然的瞬间。
无数张“脸”的空洞眼睛,齐齐“望”着通道中央,望着一身狼狈趴在地上的江眠。那暗绿色的荧光,似乎就是从这些“脸”的眼窝、嘴巴、甚至裂缝中透出来的。
这里就是“千面窟”?“镜观”历代炼制“面器”、进行“换影”仪式的核心禁地?这哪里是石窟,分明是一座由无数“面孔”垒砌而成的、活着的、充满恶意的血肉迷宫!
江眠强撑着,慢慢坐起身。身体各处传来迟来的疼痛——被守秤人尸气利箭擦过的地方,传来冰冻般的灼痛,那里的“存在感”有些稀薄,仿佛被挖掉了一小块。更严重的是精神上的损耗,信息过载带来的撕裂感仍在持续。
她必须尽快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恢复一下,否则随便遇到什么危险都可能致命。
通道前后都延伸向黑暗,暗绿荧光在远处变得微弱。她选择了一个感觉上“脸”的密度稍低、恶意凝视感稍弱的方向,扶着旁边一张冰冷滑腻的“哭脸面具”墙壁,踉跄着向前走去。
脚下是“脸”铺成的“路”,踩上去软中带硬,有些“脸”甚至在她踩踏时微微下陷,发出类似呻吟的、极轻微的“噗嗤”声。空气里的复合气味令人作呕,更糟的是,那些墙壁上的“脸”,似乎并非完全死物。当她经过时,某些“脸”的眼珠(如果那算眼珠)会极其缓慢地转动,空洞的视线追随她的移动;某些嘴巴会无声地开合,仿佛在咀嚼或诉说什么;还有些,会渗出暗绿色的、粘稠的液体,顺着“脸颊”流下,散发出更浓烈的腐香。
这里的一切,都在缓慢地、持续地“消化”和“转化”着闯入者的精神与存在。江眠能感觉到,自己逸散的“名影”气息,正被周围这些“脸”贪婪地吸收着,如同水滴渗入干涸的海绵。脸上“未名之面”的黯淡,既是因为力量消耗,也是因为它本能地在对抗这种无处不在的“同化”吸力。
走了大约几十米,前方通道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岔口”——实际上是墙壁向内凹陷形成的一个不足两平米的小小凹龛。凹龛里没有“脸”,只有一片相对平整的、暗红色的、像是凝固血块般的物质构成的“地面”。这里的气息稍微“干净”一点,周围“脸”的凝视感也淡了些。
江眠实在撑不住了,几乎是扑进了那个凹龛,背靠着冰冷坚硬(相对而言)的暗红色“地面”,瘫坐下来。
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进入一种类似“冥想”的状态,努力收束混乱的意念,平复脑海中信息洪流的残响。同时,尝试调动“未名之面”去吸收空气中游离的、微弱的“影”能量——这里虽然充满恶意同化,但“影”的浓度也高得惊人,只是大多混杂着混乱的意念和痛苦的情绪。
这是一个危险的过程,如同在毒气室中寻找仅存的氧气。她必须极其小心地过滤掉那些有毒的“杂质”,只吸收最纯净的“存在之力”。得益于吞噬镜魔、观主遗影碎片以及刚刚“血魂秤”信息冲刷(虽然痛苦,但也强行拓宽了她的“信息处理”能力),她对“影”能量的辨别和吸收效率有了质的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