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眠在镜面上走了很久。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有脚步落在光滑或粘腻表面时,那空洞的回响,以及脸上“未名之面”传来的、持续而冰冷的蠕动感,提醒着她仍在“前行”。这蠕动感并非疼痛,更像是一种空乏的提醒,如同胃袋在长久饥饿后发出的、细微而固执的痉挛。它在渴望着什么——“影”,或者“名”。
天空的暗红纹路缓缓脉动,如同沉睡巨兽的神经网络。脚下是无穷无尽的、形态各异的“镜面”:有些平整如冰湖,倒映着扭曲的天空和她那模糊可怖的身影;有些碎裂成千万片,每一片都映出她面孔漩涡的不同角度,幽火在碎片间跳跃;有些则软塌塌地起伏,像融化的黑色糖浆,踩上去会留下短暂脚印,又迅速平复。
远处那些倒错拼接的建筑轮廓始终保持着距离,仿佛海市蜃楼。寂静是绝对的,却又被无数细碎低语填满——不是来自外界,而是直接在她意识皮层上刮擦。低语内容混沌不清,偶尔能捕捉到一两个熟悉的词:“脸……”、“我的……”、“还给我……”、“饿……”——这些声音带着不同口音、不同时代的特征,如同无数迷失于此的魂魄在梦呓。
她停下脚步,在一滩相对澄清的镜液前蹲下。液面映出她模糊的轮廓,面部漩涡缓缓旋转。她尝试集中意念,去感受那层覆盖在脸上的“未名之面”。信息碎片再次浮起:“需觅‘影’与‘名’以固面”。
“影”是什么?存在的痕迹?记忆的烙印?就像之前山林里的“回响”?“名”呢?身份认同?社会标签?还是更本质的“我是谁”的认知?
她想起自己。江眠。这个名字所承载的二十多年人生:普通的家庭,按部就班的求学,进入研究所,遇见萧寒,卷入镜墟事件……这些记忆此刻感觉有些遥远,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观看别人的故事。而更鲜活的,是龙虎山的秘藏所,是尸影潭边的仪式,是体内萧寒碎片带来的刺痛和共鸣,是脸上这层冰冷面具的饥渴。
“我……还是江眠吗?”她对着镜液低语。液面中的漩涡加速旋转了一下,幽火明灭,仿佛在无声地反问。
忽然,她余光瞥见,在镜液倒映的、她身后那片扭曲建筑群的某个“窗户”里,似乎有东西动了一下。
不是光影变幻。是一种更确切的、带着某种“意图”的移动。
江眠猛地转身,面向那片建筑。它们依旧矗立在无法触及的远方,轮廓怪诞。但刚才那一瞥的感觉如此真实。有什么东西在那里,在“看”着她。
脸上的“未名之面”蠕动加剧,传来一丝微弱的“牵引感”,指向那个方向。不是饥饿,更像是……感应?
她犹豫了片刻。主动靠近未知的危险,无疑是愚蠢的。但留在这里,在无尽的镜面上游荡,等待“面之饥渴”将她逐渐融化,同样是死路一条。而且,那牵引感……会不会是“影”或“名”的线索?
深吸一口气(尽管这里的“空气”吸入肺里只带来冰冷的虚无感),江眠迈步,朝着那片建筑群的方向走去。脚下的镜面随着她的方向改变,似乎也在微妙地调整着“路径”,原本看似遥远的建筑,轮廓竟渐渐清晰了一些。
她走了不知多久,或许几分钟,或许几小时。时间感彻底紊乱。周围的景象开始变化。不再是单一的镜面大地,开始出现一些“杂物”:半埋入镜面的、锈蚀的自行车骨架;一面碎裂的、倚靠在无形支点上的穿衣镜,镜中映出一片空白;几本浸泡在黑色镜液中的书,封面字迹模糊;甚至还有一截像是老式电话线的东西,一端没入镜中,另一端悬空扭曲。
这些物品都散发着极其微弱的“存在感”,像是被遗忘的、现实世界的碎片,被卷入这个隙界,逐渐被消化。江眠经过时,“未名之面”会对某些物品产生稍强的反应,比如那面穿衣镜,当她靠近,脸上的蠕动会变得急切,仿佛镜子空白处本该有什么“影”可以被吞噬。但镜子只是空白,她什么也得不到,只有更深的空乏感。
终于,她接近了那片建筑群的“边缘”。所谓的建筑,近看更是匪夷所思。它们是由破碎的砖石、扭曲的钢筋、玻璃碎片、木板,甚至还有汽车零件、家电外壳等乱七八糟的东西,以一种违反重力和结构力学的方式“粘合”在一起的巨大堆积体。有些部分保持着房屋、楼梯、窗户的大致形状,但角度诡异;有些则纯粹是毫无意义的突出或凹陷。所有材料的表面都覆盖着一层光滑的、能微弱反光的暗色物质,像是凝结的镜墟分泌物。
那些“窗户”黑洞洞的,深处似乎有更稠密的黑暗在流动。
牵引感变得明确,来自其中一栋最为歪斜、仿佛随时会倒塌的三层“楼房”的二层某个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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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眠站在楼下,仰头望去。楼房入口是一个倾斜的、没有门板的门洞,里面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