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镜子都映照着黄昏色的天空,以及江岚和阿阮的身影。
但诡异的是,每一面镜子映出的影像,都略有不同。
江岚在走过第三面镜子时察觉了异常。那是一面等身高的青铜镜,镜中的她,骨骼颜色更暗,眼窝里的火焰是深红色的。而且,镜中的她……在笑。
一个她从未有过的、诡异而满足的笑容。
江岚停下脚步,盯着那面镜子。
镜中的她也停下,歪着头,笑容加深。
“别看。”阿阮拉住她的衣袖(虽然拉不到实体),“这里的镜子会映出你内心的‘另一面’。你看得越久,那面镜子里的你就越清晰,最后甚至可能……活过来。”
“活过来?”
“挣脱镜面,成为独立的镜像,攻击你,取代你。”阿阮的声音急促,“快走,不要和任何镜子里的自己对上视线超过三息。”
江岚移开目光,加快脚步。
但镜林太密集了。无论她看向哪个方向,都有镜子。她不得不低着头,只看脚下的路。可即便如此,眼角的余光仍能瞥见两侧镜中那些扭曲的倒影:有的她在哭泣,有的她在嘶吼,有的她长了血肉,有的她彻底化作了骸骨怪物。
“这些都是……我的可能性?”江岚用意念问。
“是镜渊根据你的记忆和执念生成的‘镜像变体’。”阿阮说,“如果你在某个时刻做出了不同的选择,或者走向了不同的极端,就可能变成那样。记住,它们不是你,只是‘可能’的你。”
可能。
江岚咀嚼着这个词。如果当初她没有追寻萧寒进入渊层,如果她在髓心洞选择了离开,如果她在心渊选择了回归现实……她会不会变成镜中的某个样子?
一个正常生活、但永远怀着遗憾的江岚?
一个彻底疯狂、与骨嫁娘同化的江岚?
或者……一个早已死在某个角落、无人知晓的江岚?
这些念头让她胸腔的火种一阵摇曳。
“到了。”阿阮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镜林的尽头,守镜塔的基座出现在眼前。
塔比远处看起来更加庞大。基座直径超过十丈,由整块的暗青色岩石雕琢而成,表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那些符文在昏黄光线下隐隐流动,像有生命般呼吸。
塔门是两扇厚重的青铜门,门上各镶嵌着一面巨大的圆镜。镜面澄澈,映出江岚和阿阮的身影,但这次,影像正常——没有扭曲,没有异变。
“门上的镜子是‘鉴真镜’。”阿阮说,“它们只映照真实,不生成镜像。但这也是考验:你必须以真实的自我通过,任何伪装、任何虚假,都会被镜子照出,然后触发防御机制。”
江岚走上前。
两扇门上的镜子同时亮起柔和的白光。光落在她身上,从头顶扫到脚底。她能感觉到某种力量在探查她的骨骼、火种、符咒,甚至更深层的意识。
几息后,白光熄灭。
青铜门发出沉重的“嘎吱”声,缓缓向内打开。
门后是一条向上的石阶,盘旋着消失在黑暗中。石阶两侧的墙壁上,每隔几步就镶嵌着一面小镜子,镜面漆黑,什么都照不出来。
“妾身只能送到这里了。”阿阮站在门外,轻声说,“塔内的路,你得自己走。记住,每一层都有守镜人的分身,它们会用各种方式考验你、诱惑你、攻击你。不要相信任何镜像说的话,包括……那些看起来像‘萧寒’的镜像。”
江岚回头看她:“你还有什么要提醒我的吗?”
阿阮犹豫了一下,说:“第七层……如果到了第七层,你见到守镜人本尊,记得问他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问他:‘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江岚记下了。她转身,迈步踏上石阶。
青铜门在她身后缓缓闭合,将阿阮和镜林隔绝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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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层的空间比想象中宽敞。
这是一个圆形的厅堂,直径约五丈,高约三丈。正中央的地面上,镶嵌着一面巨大的、直径超过两丈的圆形铜镜。镜面擦得锃亮,映出整个厅堂的穹顶——那上面画着复杂的星图,星辰的位置与江岚认知中的任何星座都不符。
厅堂四周的墙壁上,挂着十二面等身镜,排列成一个圆。每面镜子里,都站着一个“人”。
不,不是真人。
是镜像。
十二个不同的江岚。
她们穿着各异的衣服,有着不同的神态:有的年轻稚嫩,像是大学时代的她;有的成熟憔悴,像是经历了无数磨难后的她;有的眼神疯狂,有的表情麻木,有的在微笑,有的在哭泣。
当江岚踏入厅堂时,十二面镜子里的“她”同时转过头,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