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眼薪火那尖锐冰冷的警告,如同最后一根绷紧的神经骤然断裂。
江眠在“萧寒”温暖的笑容和柔和的声音中,看到了一丝极难察觉的裂缝——不是面部表情的裂缝,而是整个“空间”的裂缝。那温暖眼神的最深处,是一片非人的、绝对理性的观测感,如同显微镜下的玻片,不带丝毫情感,只有纯粹的分析与……等待。
她叫出了那个名字,如同完成了某个仪式。
“萧寒”脸上的笑容更加柔和,甚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他缓缓从长椅上站起,动作自然流畅,白衬衫的褶皱都真实得令人心碎。他向江眠走来,一步,两步,步伐轻缓,没有咄咄逼人的压迫,只有久别重逢的、小心翼翼的靠近。
“我知道你会来。”他在江眠面前几步处停下,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声音依旧温和,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电子合成音经过精细调校后的“完美”感,“这里很乱,很危险,但我知道,只要你还记得我,只要你心里还有那点‘火’,你总会找到路,找到我。”
他伸出手,掌心向上,手指修长干净,指甲修剪整齐。这是一个邀请的姿势,毫无威胁,充满信任。
“累了吧?先休息一下。这里……暂时是安全的。”他环顾了一下这个小小的、正常的走廊角落,眼神里流露出一种主人般的、掌控一切的平静,“我在这里……等了很久,也准备了一些东西。我们可以好好聊聊,把所有事情……都说清楚。”
江眠的目光落在那只手上。太像了,连手背上那枚淡褐色的小痣的位置都一模一样。记忆的潮水汹涌拍打着她摇摇欲坠的理智堤坝。多少个日夜,这双手曾为她拂去眼泪,握紧她颤抖的手指,在纸上写下安慰的话语……那些被“守碑人”指认为虚假的、被“修剪”过的温暖记忆,此刻却比任何残酷真相都更具杀伤力。
她的躯壳微微颤抖,破损处发出细碎的、仿佛即将彻底碎裂的哀鸣。左眼的薪火警告仍在持续,但强度却在减弱,仿佛被这温馨的场景和“萧寒”的存在本身所压制、安抚。是陷阱的麻醉?还是她内心深处,终究渴望着一个可以停靠的港湾,哪怕这个港湾本身是由谎言和疯狂构筑的?
她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你……真的是萧寒?你还……记得我?”
“我当然记得你,江眠。” “萧寒”的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那里面盛满了理解和心疼,“你是我的协同观察员,是我最信任的伙伴,也是……”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更柔,“也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深渊降临时的意外,把你卷走,把我困在这里……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修复错误,如何找到你,如何……让我们都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协同观察员……伙伴……最重要的人……这些词精准地击中了江眠记忆中被反复涂抹却始终无法彻底覆盖的柔软地带。她感到一阵眩晕,不是躯壳的眩晕,而是灵魂定位的迷失。如果守碑人说的是真的,她关于萧寒身份和关系的记忆是被篡改的“安全版本”,那么眼前这个“萧寒”所言的“协同观察员”、“伙伴”,是否更接近被掩盖的“真实”?可如果是真实,为何左眼的薪火会发出那样尖锐的警告?难道这警告并非针对“萧寒”本身,而是针对这个“花园”空间,提醒她不要放松警惕?
逻辑在情感和混乱信息的漩涡中挣扎,难以浮出水面。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那个实验……到底发生了什么?”江眠没有去握那只手,而是向后微微退了小半步,背脊抵在了小径与水磨石地面交界处那无形的“墙壁”上,触感冰凉。
“萧寒”的手悬在空中,片刻后,自然垂下,脸上没有丝毫不悦,只有更深的理解和包容。“这里是‘蕨类温室’实验事故的‘记忆沉淀层’,你可以理解为一个……因错误而诞生的、活着的档案馆,或者监狱。”他微微侧身,示意江眠看向周围,“我们当年的实验,是研究‘群体潜意识共鸣与定向引导’,试图利用特定的‘心火’——也就是你左眼里那种特殊的精神能量变体——作为催化剂和稳定剂,在受控环境下,引导特定人群进入一种共享的、高度协同的潜意识状态,用于治疗集体心理创伤,或者进行高效的信息传递与学习。”
他的解释清晰、专业,带着研究员特有的冷静,却又在涉及“心火”和“错误”时,流露出一丝真切的痛心和自责。
“变量E-737,是我为你建立的个人观察档案编号。你的‘心火’特性非常独特,稳定、纯净,且对‘锚点’——也就是我——有着极高的天然共鸣率。你是最理想的‘核心协同者’。实验初期非常顺利,我们甚至取得了一些突破性的数据……”他的眼神黯淡下来,声音也低沉下去,“但后来,我们发现,‘心火’与深层潜意识结合后,会产生不可预测的‘畸变’。它不再仅仅是引导工具,它开始……‘读取’、‘放大’甚至‘扭曲’参与者的记忆和情绪。我们试图紧急终止,但已经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