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钟声如同锈蚀的巨兽在嘶吼,铁砧营地沉睡的秩序被彻底撕裂。
江眠在阴影中奔跑,破损的躯壳摩擦着粗粝的石墙,发出沙沙的哀鸣。左手紧握的“静默之灯”苍白火焰跳跃不定,在身后拖曳出破碎的光痕,像一道招引追兵的逆向烽火。右手下意识地捂着腰间——那里藏着那枚偷来的暗蓝晶体碎片,冰凉坚硬的触感透过躯壳传来,竟让她混乱的意识获得一种病态的清醒。
是清醒,还是更深的疯狂?她已分不清。
身后追兵的脚步、呼喊、金属撞击声混杂成一片喧嚣的潮水,从营地中心向边缘席卷而来。火光在各处亮起,不是温暖的“长明焰”,而是武器和盔甲上激荡起的、充满杀意的金红光芒。巷道交错,她像一只被逼入绝境的困兽,凭借着“静默之灯”对某些常规感知的微弱干扰,在追捕的缝隙间狼狈穿行。
指挥官笔记上那些冰冷的词句——“钥匙”、“变量”、“信标”、“旧伤”——在她脑海中燃烧、沸腾,灼烧着她所剩无几的理性和对“获救”的最后一丝幻想。原来从踏入铁砧营地,不,或许从接受编纪者的“静默之灯”开始,她就不是幸存者,不是探索者,而是一枚被精心挑选、植入、然后投放到特定实验场的“探针”!
萧寒……这个名字带来的刺痛此刻也变了味道。那声低语呼唤“萧寒”,是“旧伤层”对她记忆的随机侵蚀,还是实验设计者故意埋设的、激发她执念的“触发器”?她对萧寒近乎偏执的追寻,到底是真情,还是这具被改造过的灵魂里,被预先写好的“核心驱动指令”?
混乱的思绪如同纠缠的毒蛇,啃噬着她的判断力。但她知道现在不能停,不能想。停下就是死,想明白可能疯得更彻底。
她拐进一条堆满废弃采矿工具和朽烂木箱的窄巷。巷子尽头是高耸的围墙,墙头插着削尖的黑曜石碎片,在远处塔楼火光的映照下泛着冰冷的寒光。死路?不,她的目光落在墙角一堆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破旧帆布上。帆布下,隐约有一个低矮的、被坍塌碎石半掩的洞口,仅容一人匍匐通过,散发着浓重的、带着铁锈和霉烂气味的湿气。
是那条尖耳遗民提到的、通往营地之外的“废弃通风口”的另一个方向?还是另一个陷阱?
追兵的脚步声已逼近巷口,火光摇曳,人影幢幢。
没有时间权衡了。江眠几乎是凭借本能,扑向那个洞口,掀开帆布,蜷缩身体,不顾一切地钻了进去。粗糙的岩壁刮擦着躯壳上本就脆弱的修补处,传来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和新的裂痛。洞口比她想象的更深、更陡,几乎是垂直向下滑了一段,然后才转为平缓的倾斜。
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的黑暗包裹了她。只有手中“静默之灯”的苍白光芒,照亮前方不到一丈的距离——一条人工开凿痕迹粗糙、布满渗水孔洞的低矮甬道。水流在脚下汇集,冰凉刺骨,散发着陈年积水的腥腐气息。这里显然是营地早期建造或更早时期遗留的、已被遗忘的排水或通风系统的残骸。
身后的追捕声被厚重的岩层隔绝,变得模糊而遥远,但并未消失。他们一定会发现这个洞口。她必须往前,尽快找到另一个出口。
甬道蜿蜒曲折,岔路极多,如同地下蚁穴的肠道。有些岔路被坍塌的土石彻底堵死,有些则延伸向更深沉的黑暗。江眠不敢轻易选择,只能凭直觉和对空气流动的细微感知(“静默之灯”的冷焰在某些岔口会轻微摇曳),在迷宫中艰难跋涉。躯壳的破损处不断被积水浸泡、被岩壁刮蹭,传来持续不断的、令人几欲崩溃的钝痛和虚弱感。意识也开始变得恍惚,饥饿、疲惫、精神的高度紧张和创伤后知后觉的冲击,如同潮水般一浪浪袭来。
她靠着冰冷的岩壁喘息,苍白灯光映照出岩壁上一些模糊的刻痕。不是守夜人规整的符文,而是更古老、更凌乱的线条,像是某种原始拙朴的图画或记号。她辨认出扭曲的、似乎代表太阳或火焰的圆圈,代表人的简笔画,还有更多无法理解的符号。其中一幅,画着许多小人围着一棵枝杈繁多、形态怪异的树(或是别的什么),小人的姿态扭曲,仿佛在舞蹈,又仿佛在挣扎。
“歧路……花园?”她喃喃自语,想起指挥官笔记上的词。这里,难道也属于那个“旧伤层”的辐射范围?还是说,铁砧营地下方,本就建立在某个更古老、更不祥的遗迹之上?
继续前行。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感觉躯壳快要彻底散架,意识即将被黑暗吞噬时,前方传来了不一样的声音——不是水声,而是某种极轻微的、类似金属片在风中震颤的“嗡嗡”声,间或夹杂着模糊的、仿佛许多人压低了嗓子在同时吟诵什么的声音,音调诡异,不成曲调,却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韵律感。
还有光亮。不是她手中苍白的冷焰,也不是营地金红的“长明焰”,而是一种幽暗的、仿佛从深处渗出来的淡蓝色微光,与那块晶体碎片的颜色相似,但更加弥散。
江眠熄灭“静默之灯”,将自己完全融入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