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不是从前面来的,是从背后。像深海岩缝里渗出的水汽,带着陈年的湿意,贴着地面爬过来。叠风的手还撑在剑上,肩头布条又裂了,血顺着指节往下滴。他没回头,但我知道他在听。
我也在听。
那裂缝一胀一缩,像是喘息。我低头看仙缘镜,它还是冷的,可刚才那一瞬,我分明感觉到了震动。指尖贴上去,没有光,也没有画面,但它在动,像是睡着的人睫毛微微颤了一下。
“走不走?”我问。
叠风抬眼看了我一下。他的脸色很差,嘴唇发白,但眼神没散。他点了点头,把剑从地上拔起来。
我们往前迈步。
一步,两步,三步。刚走出第三步,背后传来一声轻响,像是石头裂开。我猛地转身。
裂缝比刚才宽了些,边缘参差,黑得不见底。它不动了,就那样张着,像一张没闭上的嘴。
叠风走到我身边,剑尖指向那道缝。他没说话,但我知道他在等——等它再动一下,他就会斩下去。
我没有拦他。
可那道缝不再扩大,也不再收缩。它就停在那里,像被什么压住了。
我收回目光,看向前面。空地还在延伸,灰白石板铺到看不见的地方,平整得不像自然形成。风还在吹,腥气更重了。这一次,我闻出了不同。
这不是死物的味道。
是活的,沉在海底的东西在呼吸。
我摸了摸怀里的本源之种。它跳得稳,和之前一样,可我能感觉到,它和我的脉搏开始对上了。每一下跳动,都顺着血脉往四肢散开,像是根须在土里扎得更深。
“你还撑得住?”叠风低声问。
“能。”我说。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把剑换到左手,右手扶了下我的手臂。我们继续往前走。
十步之后,他停下,反手一剑划在石板上。一道刻痕出现,深而清晰。他又走了十步,再划一道。我们就这样走一段,留一道痕,一直走了三十步。
我回头看。
三道刻痕都在,位置没变,也没消失。
“不是幻阵。”他说。
我点头。我又从袖中取出一片桃叶,是上次昆仑虚讲经时顺手摘的,一直带着。叶子已经干了,但还没碎。我把它放在掌心,松开。
风卷起它,往旁边飘去。它没有落地,反而在空中轻轻一旋,叶尖泛起一点微光。那光很淡,像晨露映日,一闪即逝。
“这里有灵脉。”我说。
“不是归墟。”他说。
我们对视一眼,都没再说话。但我知道,我们都明白了——我们确实出来了。不是回到昆仑,也不是落入另一层幻境。这是个真实的地方,有天地之气,有独立运转的法则。
我再次看向仙缘镜。
这次,我把手按在镜背上,把最后一丝灵力送进去。它震了一下,镜面浮出几个字,是古篆,我认得。
“出口连属,指向瀛洲。”
字一现就散了,像是墨滴入水。但我记住了。
东海瀛洲。
我没听说过这名字。昆仑典籍里提过四海八荒,提过蓬莱、方丈,但从没写过瀛洲。它不在任何地图上,也不在任何师门记录里。
可仙缘镜不会错。
“去哪里?”叠风问。
“往前。”我说,“去它说的地方。”
我们继续走。
越往前,地面的变化越明显。石板不再是纯白色,开始掺杂青纹,像是水波凝固而成。空气里的腥气也变了,不再只是海的气息,还混着一种陈旧的味道,像是千年未开的殿门突然被推开。
一个小时后,天色暗了下来。
不是夜幕降临的那种暗,是整片天空忽然沉了下去。云层低垂,颜色发灰,却没有雨意。远处的地平线上,浮起几点幽光,像是谁在水底点了灯。
叠风停下脚步。
我也停了。
那些光不是静止的。它们缓缓移动,绕着某个中心点旋转,排列成环状。中间是一座高塔的轮廓,立在水面上,塔顶有一颗发光的球体,颜色极淡,像是将熄未熄的余烬。
“那是……”他没说完。
我握紧了仙缘镜。
就在这时,本源之种震了一下。
不是心跳那种震,是回应。它在对我叫,也在对那颗光球叫。两者之间,像是有根线突然绷紧了。
我立刻把它塞进乾坤袋,又用狐族秘法封住气息。袋子外层结了一层薄霜,那是法术生效的标志。几息之后,那股牵引感消失了。高塔顶端的光球也暗了下去,重新变得安静。
“它知道你来了。”叠风说。
“不止是知道。”我说,“它在等。”
他看了我一眼,没反驳。他知道我和别人不一样。从我拿到本源之种那一刻起,有些事就已经注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