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它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只是心口处一点若有若无的凉。但当凌霜的全部心神都沉入那片空旷的内在荒原时,这一点凉意便成了唯一的坐标。
它不是妖火的灼热,不是内力的温润,更不是冬日刺骨的冰冷。它是一种……沉寂的、纯粹的“无”。仿佛宇宙诞生之初的绝对零度,不带有任何情绪,只是存在着,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占据了她丹田那片被烧尽的废墟。
凌霜下意识地想要排斥它。
在乱葬岗的无数个寒夜里,她最恨的就是冷。冷,代表着死亡,代表着无助。而她穷尽一生,都在追逐着火焰的力量,想要用那焚尽一切的炽热,来对抗这世界的冰冷。
可现在,这股更深邃、更本质的“冷”,却从她自己的身体里生发出来。
她越是抗拒,那股寒意反而越是清晰。它像一条纤细的冰线,顺着她空荡荡的经脉,缓缓向上延伸。所过之处,那因空虚而产生的刺痛感,竟被这股寒意所抚平。不是治愈,而是一种更高级的麻痹。它让她的痛觉变得迟钝,让她的思维变得缓慢。
“不要抗拒它。”
昀的声音在洞窟中响起,古老而空灵,不带任何情感,却比任何话语都更有分量。“那是你身体的一部分,是你血脉的源头。你抗拒它,就是在抗拒你自己。”
凌霜缓缓睁开眼,空洞的眸子聚焦在昀那半透明的身影上。“这是什么?”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些许探寻。
“寒渊之力。”昀言简意赅。“或者说,是‘守渊人’力量的本源。烬羽的妖火,是复仇的火焰,是毁灭的力量。而你血脉中的这股力量,是守护的寒冰,是封印的力量。”
他顿了顿,虚幻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凌霜,看到了遥远的过去。“你的母亲,苏氏,当年便是凭借这股力量,才勉强将魔念压制。她自毁血脉核心,是为了不让这股力量被先帝利用,也是为了将这颗‘种子’完整地留给你。”
种子……
凌霜低头看着自己的心口。那股寒意,就像一颗在冻土下蛰伏了千年的种子,此刻,在她灵魂化为焦土之后,反而破土而出,抽出了一根冰冷的嫩芽。
“可我没有力量了。”凌霜的声音里透出一种深切的茫然,“烬羽沉睡了,我连一个普通人都打不过。我要这股力量,有什么用?”
“用处?”昀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你以为,力量是用来做什么的?用来杀人?用来复仇?”
他向前飘近了一步,无形的压力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复仇的火焰,已经烧尽了你的过去,也烧掉了你的路。凌霜,你现在站在一片灰烬之上。你可以选择躺下,让风吹散你,最终化为真正的虚无。或者,你可以选择在这片灰烬之上,用寒冰为自己铺一条新的路。”
“一条……新的路?”凌霜喃喃自语。
这个词汇对她来说,太过陌生。她的人生,从记事起,就只有一条路——活下去,然后复仇。现在,复仇的终点以一种她从未想过的方式抵达了,她站在终点,却发现自己无处可去。
“是的。”昀的声音变得庄严肃穆,“一条属于‘守渊人’的路。你的母亲用生命为你挡住了第一波浪潮,昀用三千年为你守住了最后的关口。现在,轮到你了。”
他伸出一根由光芒构成的手指,轻轻点向凌霜的眉心。
“你的身体里,现在有三股力量。一是你作为‘人’的灵魂与意志,二是‘烬羽’的妖魂,三是‘守渊人’的血脉。它们原本相互冲突,相互撕扯。仇恨,是暂时将它们粘合在一起的胶水。现在,胶水失效了,它们便分崩离析。”
昀的话语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凌霜一直以来的状态。
“我要教你的,”他继续说道,“不是如何选择其中一股,而是如何将它们彻底融合。让人的意志成为主宰,让妖魂的狂暴化为武器,让血脉的寒冰成为根基。三者归一,你将成为真正的‘守渊人’,一个前所未有的存在。”
凌霜的心脏,因为这几句话而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融合?人和妖,还有那股神秘的寒渊之力?
“这……可能吗?”她忍不住问。
“从未有人成功过。”昀的回答直白而残酷,“昭明主人当年也只是将血脉与剑魄融合,以身为封印。而你,比他多了一股变数——妖魂。”
他的目光转向凌霜,那双没有瞳孔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些许期待。“但你也比他多了一份可能。妖魂的毁灭之力,若能被守渊人的封印之力所驾驭,将不再是单纯的破坏,而是一种……秩序的重塑。”
“我……”凌霜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的大脑一片混乱。融合?成为新的存在?这些词汇太过宏大,太过遥远,她甚至无法理解其中的含义。她只知道,她很累,累到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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