昀的话语,就坠入这片死寂的冰冷之中,激起一圈无形的涟漪。
“……三千年,我等的就是你。”
凌霜的指尖在微微颤抖。她的大脑一片空白,那几个字——“守渊人血脉”、“七翎彩鸾妖魂”、“打破宿命”——像一把把无形的刻刀,在她混乱的认知里划下深深的痕迹。守渊人?那是只在易家最古老的禁典中,才偶尔提及的、近乎神话的族群。而她,一个被世人唾弃的“妖女”,一个连自己身世都一知半解的孤魂,竟与这等古老的存在扯上了关系?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脚下的寒冰却纹丝不动,仿佛与这片天地连为一体。她体内的妖力,那股属于烬羽的、狂暴的紫色火焰,在昀那双仿佛看透了万古的眼眸注视下,竟也变得畏缩不安,如受惊的游鱼,在经脉深处乱窜。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易玄宸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已不动声色地横跨一步,挡在了凌霜的身前。他的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周身的灵力已然提至巅峰,警惕地锁定了那个自称为“昀”的青衣人。尽管对方看起来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子,但那股沉淀了三千年岁月的威压,却比任何实质的敌人都要令人窒息。
昀的目光从易玄宸身上一扫而过,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看一块顽石。“易家的‘窥秘者’,你的警惕,和你那位背叛了使命的先祖如出一辙。”他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但今日,你的对手不是我。”
话音未落,他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微微眯起。
就在这一瞬间,凌霜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攥住!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冲破她的喉咙。那不是属于凌霜的,也不是属于烬羽的,而是一种混合了极致痛苦与惊恐的、非人的嘶吼。
她体内的妖力,那股被她视为力量、也视为诅咒的紫色火焰,彻底暴走了。
不再是她可以勉强引导的溪流,而是瞬间决堤的滔天洪水!紫色的火焰从她的七窍、毛孔中疯狂喷涌而出,将她整个人包裹成一个巨大的、跳动的火茧。那火焰不再是单纯的灼热,而是夹杂着一种撕裂神魂的阴寒,仿佛将地狱的业火与九幽的玄冰强行糅合在了一起。
“凌霜!”易玄宸目眦欲裂,立刻要上前。
“别动!”昀的声音冷冷响起,带着一丝警告,“她体内的妖魂正在排斥我的探查,任何外力介入,只会让她瞬间魂飞魄散。这是她的劫,也是她的试。”
易玄宸的动作僵在原地,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在火茧中痛苦挣扎的身影,心如刀绞。他能感觉到,那股力量的恐怖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火茧之内,是凌霜的人间地狱。
她的意识被拖入一片紫色的混沌。无数扭曲的画面在眼前闪现:被柳氏鞭打的童年,在凌府偏院里孤独的岁月,坠下葬神崖时的绝望,以及……烬羽作为七翎彩鸾,被围猎、被剥皮抽筋、被炼化成妖魂的千年怨恨。
两股截然不同的痛苦,此刻却在她身上重叠、放大。
“杀……杀光他们……”
一个充满怨毒的女声在她脑海中尖啸。那是烬羽的意志,在昀的刺激下彻底苏醒,并试图夺取这具身体的控制权。妖力是她的力量,痛苦是她的食粮,她要借着这股反噬,将凌霜那脆弱的人性意识彻底吞噬。
“放弃吧……你的身体,本就该属于我……”烬羽的声音充满了诱惑,“你那点可怜的恨意,那点可笑的坚持,算得了什么?成为我,你将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
凌霜的意识像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她的身体被妖火焚烧,每一寸肌肤、每一根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那种痛苦,仿佛有亿万只蚂蚁在啃噬她的神魂,要将她从里到外彻底掏空。
是啊……放弃吧……
一个念头在绝望中滋生。
她累了。从记事起,她就在不停地挣扎、求生、复仇。她从未有过一刻的安宁。或许,成为烬羽,成为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才是最好的解脱。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被黑暗吞没的刹那,另一幅画面,毫无征兆地闯入了她的脑海。
那是一个昏暗的房间,病弱的母亲(她曾以为的)躺在榻上,用冰冷的手抚摸着她的脸。母亲的眼神里,没有爱,只有一种她当时读不懂的、深不见底的悲伤与决绝。
“霜儿……活下去……无论多苦,活下去……”
那句话,是母亲留给她最后的遗言。多年来,她一直以为那是母亲对她的不舍与怜爱。直到昀揭示了真相,她才明白,那句话里,蕴含着多么沉重的牺牲与守护。
活下去……
不是为了复仇,不是为了恨。
而是为了……活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