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点点头，用浑浊的眼睛看着他，忽然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那一刻，周志强几乎要落下泪来。三十年前，父亲也是这样坐在餐桌边，一边吃饭一边听他讲学校里的事；三十年后，角色互换，轮到他为父亲端汤夹菜，一字一句解释厂里的变化。可那眼神里的信任，从未改变。
晚饭后，他陪父亲在客厅散步。轮椅推不动了，就扶着他慢慢走。十步、十五步、二十步……老人额头上沁出汗珠，脚步却越来越稳。
“爸，歇会儿吧。”他说。
“不……不行。”父亲喘着气，“还得……走。”
“为什么？”
“炉……火……不能……灭。”他断断续续地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深处挤出来的。
周志强鼻子一酸，紧紧抱住父亲的手臂：“我知道。所以我一直在守着，一刻都没松手。”
第二天清晨，他照例六点起床，穿上工装准备巡厂。出门前，他特意把昨晚写的《关于建立职工家庭荣誉档案的建议》放进公文包。这份文件提议为每位在职职工建立“家庭贡献卡”，记录父母养育、配偶支持、子女成长等非工作维度的信息，并在评优晋升中作为参考依据。“一个能撑起家的人，才更能扛住风雨。”他在附言中写道。
巡至质检科时，他意外遇见刘母。她正蹲在门口花坛边修剪月季，动作熟练而专注。
“大妈？”他停下脚步。
她回头，脸上露出腼腆的笑容：“书记早。这是我以前在食堂种的花苗，今年移了几株过来，想着……也算是给厂里添点颜色。”
周志强望着那一片盛开的粉红，心中蓦然柔软。
“您种得好。”他说，“以后这片归您管，每月发五十元绿化补贴，算正式聘用。”
刘母愣住，随即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就图个心安……”
“这不是报酬，是尊重。”他打断她，“您儿子错了，可您没错。这座厂要的，就是这种错了还能回头、伤了还想付出的心。”
她终于点头，眼眶泛红。
上午九点，教育局来电：林小雨的“智能巡检机器人”项目通过初审，入围全市前十，即将进入决赛答辩环节。
“太好了！”周志强当即批示，“安排一辆厂车接送，比赛当天我亲自去现场观赛。”
下午，中央纪委联合调查组抵达本市。带队的是位年近六旬的老纪检干部，姓赵，曾在八十年代主持过大型国企反腐专案。两人见面握手时，对方第一句话便是：“我看过你提交的材料，逻辑严密，证据链完整。但你要做好准备??这一刀下去，可能会牵出比你想象中更深的东西。”
“我不怕深。”周志强直视对方双眼，“就怕挖不干净。”
当晚，他在办公室接待了赵组长一行。茶几上摆着两份资料：一份是近期查处的内部渗透事件汇总，另一份则是匿名举报信影印件??有人指控他借整顿之名排除异己，打压所谓“民主派”职工代表。
“这些信我都留着。”周志强平静地说，“欢迎查。我的办公室、电脑、手机、银行账户，随时接受审计。但我只有一个请求：请保护那些实名举报的普通工人。他们冒着风险说话，不是为了毁掉什么，而是希望这座厂变得更好。”
赵组长凝视他良久，终于点头：“你说得对。真正的敌人，从来不是提意见的人，而是利用意见制造混乱的人。”
临走前，赵组长留下一句话：“明天我要去见刘志明。听说他在看守所写了十三万字的悔过书，还画了一张‘渗透网络关系图’，连地下联络暗号都还原出来了。”
“让他画。”周志强说，“真相越细，越能警醒后来人。”
三天后，庭审如期举行。周志强作为证人出庭作证。法庭外聚集了大量媒体和围观群众。当他穿着蓝工装步入法院大门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掌声。
审讯过程中，丁顺安的侄子始终低着头，但在检察官出示U盘伪造证据的技术鉴定报告后，他突然抬头看向周志强，嘴唇微动：“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们会拿您的孩子威胁我母亲……”
全场哗然。
周志强神色未变，只淡淡回应：“你可以骗我，可以害我，但你不该碰我的家人。任何一个有底线的人，都不会把孩子当成筹码。”
这句话被直播传遍全国，当晚登上热搜第一。无数网友留言：“这才是中国管理者应有的风骨。”
判决当日，被告人因煽动颠覆国家企业管理制度罪、间谍行为罪、伪造国家机关公文罪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十二年。法院认定其受境外势力资助，企图通过瓦解龙头企业模式影响国内改革进程。
宣判结束后，周志强没有接受采访，而是径直去了看守所。
隔着玻璃，他对刘志明说：“你画的关系图我已经看了。有三处错误，回去改。改完之后，我会向司法机关提交你的配合证明。等你出来，厂里还留着一个岗位??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