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顺安那边呢？”周志强接过材料快速扫了一眼，眉头微皱，“他签了吗？”
“还没。”赵永亮摇头，“他说自己是四九城变革委员会总小组主任，有上级授权，不能随便在‘非法拘禁’的情况下签署任何文件。态度很强硬，还扬言要打电话给市政那边告我们滥用职权、破坏群众运动。”
周志强冷笑一声，把材料递还回去：“告诉他，他要是不签，那就别想走出这个门。今天晚上他就睡在这儿，明天后天也是。让他选??是乖乖配合，还是等上面来人查他带头聚众闹事、冲击国家重点工厂、破坏外贸订单生产的罪名？”
赵永亮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我这就去说。”
周志强站在原地没动，目光沉沉望着保卫处那扇铁门。他知道，这一关过不去，后面麻烦会越来越多。丁顺安背后有人，不然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带人上门。但越是这样，越不能退让。九州机床总厂不是谁都能来撒野的地方，尤其现在正是广交会订单落地的关键时期，全国都在盯着他们能不能按时交付第一批高精度数控机床。
他抬脚往里走，穿过长长的走廊，两侧都是临时关押室。最里面一间亮着灯，透过玻璃窗能看到丁顺安背着手来回踱步，脸色阴沉。两个保卫队员守在门外，见书记来了，立刻敬礼。
“开门。”周志强道。
门开了，他独自走进去，反手关上。
“丁主任。”他语气平静，“咱们坐下来谈谈。”
丁顺安冷哼一声：“谈什么？你们非法扣押我三个小时，我已经记下时间了。等我出去，第一件事就是向上级反映你们九州机床总厂对抗群众运动、压制革命热情的行为！”
“好啊。”周志强不动声色地拉过一张椅子坐下，“那你先告诉我，你是哪一级组织任命的‘变革委员会总小组主任’？有没有正式红头文件？有没有一机部或四九城市委的备案批文？你带几百人冲击我厂大门，依据的是哪条政策？哪项法令？”
他一句句问得极稳，丁顺安张了张嘴，却答不上来。
“没有吧？”周志强继续道，“你们九家工厂联合成立的这个‘总小组’，既没报备，也没登记，连个公章都没有。说白了，就是一群闲散工人自发组织的松散团体，打着‘响应精神’的旗号，干的却是停工罢产、吃大锅饭的勾当。沪市那边早就有通报，这种组织一旦影响生产，一律取缔。”
“我们是为了纯洁队伍！”丁顺安终于开口，“你们厂里的委员会小组是不是真的抓思想？是不是真在搞变革？我看你们天天忙生产，根本不管政治学习！这是走偏了路子！”
“偏没偏，自有上级评判。”周志强冷冷道，“但我可以告诉你，就在昨天，国务院外贸办专门来电表扬我们厂??因为我们提前完成了三项国家重点设备的试制任务，拿下十亿三千万美元的出口合同。这笔钱，能换回多少钢材？多少精密仪器？多少化肥农药？够建几个大型化肥厂？你算过吗？”
丁顺安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你说抓思想，那我问你，刘大勇为什么跟着你来？”周志强声音陡然提高，“因为他没评上先进，没分到房子，心里不平衡！赵安呢？郭大愣子呢？牛二强呢？哪个不是因为不愿加班、完不成任务才心生怨气？你所谓的‘同志’，其实就是一群想不劳而获的人！你这不是搞革命，是在煽动懒汉抱团造反！”
丁顺安脸色变了。
“我现在给你两条路。”周志强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第一条，老老实实写下事情经过，承认你未经许可擅自集结人员，企图进入我厂宣传非组织活动，被及时制止。签字画押，我可以放你走。第二条，你不签，我就以‘蓄意破坏国家重点生产企业正常运转’为由，移交公安机关处理。到时候不只是你，你们那九个厂子都会被调查。看看谁在背后撑腰。”
房间里静得可怕。
过了许久，丁顺安终于颓然坐下，低声说：“……我要一支笔。”
周志强点点头，朝门外示意。赵永亮立刻送来纸笔。
丁顺安写了近二十分钟，字迹工整，内容基本符合周志强的要求。末尾签上名字，又按了右手拇指印。
“记住今天的事。”周志强收起材料，临出门前回头看了他一眼，“下次再来，我不再留情面。九州机床总厂的大门，只对本厂职工和持证公务人员开放。至于什么‘变革委员会’，在我这儿没用。”
说完，他推门而出。
外面天色已暗，厂区路灯次第亮起，映照着宽阔的主干道。远处车间依旧灯火通明，机器轰鸣声隐约传来。那是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