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半天没说话。她盯着那两滩痕迹,喉结动了动,最后别开脸。“走吧。这地方不能待了。”
我背起娘。她轻得没分量,呼吸弱得几乎听不见。柳青在前面开路,专挑最难走的地方——碎石坡,荆棘丛,哪儿难走走哪儿。她说这样能掩盖痕迹,公司那帮追踪的狗鼻子再灵,也得费点功夫。
走了小半天,找到个地方。是个山崖下的凹洞,不大,但深,入口被垂下来的藤蔓遮得严实。里头干燥,有堆陈年的枯叶,可能是熊或者别的什么动物废弃的窝。
我们把娘安顿在最里头。柳青重新检查伤口,还好,没再出血,但娘开始说胡话,一会儿喊爹的名字,一会儿又念叨“别去”。她额头烫得能煎鸡蛋。
“感染了。”柳青声音很低,“伤口太脏,又泡过河水。得弄到抗生素,不然撑不过三天。”
“上哪儿弄?”
“最近的镇子离这儿二十里。但公司肯定在那儿布了网。”她顿了顿,“或者……我知道这山里有个地方,以前破门会设的应急药点,不知道还在不在。”
“在哪儿?”
“往西走,大概五里,有个猎户废弃的木屋。地窖里可能还有存货。”她看了眼外面,“我去。你守着。”
“不行。”我抓住她胳膊,“你伤也不轻。”
“那你去?”柳青挑眉,“你认得路?认得药?”
我哑口。确实,我在这片林子里跟瞎子差不多。
“我去。”柳青站起来,把匕首插回腰间,“天黑前回来。如果没回来……”她没说完,但意思明白。
她走了。洞里就剩我和娘。我把娘的头枕在我腿上,用湿布一遍遍擦她的额头和脖子。她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看着陌生,皱纹深了,头发里白丝比记忆里多得多。
这些年她怎么过的?东躲西藏,一次次刺杀牧羊人,又一次次失败。爹死后,她一个人是怎么熬过来的?
胸口那片黑色纹路突然跳了一下。不是疼,是那种细微的、像心脏搏动但又不是心跳的悸动。我闭上眼睛,试着去感受它——那股能量现在安静多了,像吃饱了的野兽,蜷在巢穴里打盹。但它还在,我能感觉到它在皮肤下缓慢流淌,所过之处,伤口愈合的速度快得不正常。
我撸起袖子看手臂上的一道划伤。昨天还翻着肉芽,现在已经结了层薄薄的暗红色痂,摸上去硬邦邦的。
这力量在改造我的身体。不光是愈合速度,还有别的——我的听力变好了,能听见洞外十几米外虫子爬过落叶的声音。视力也是,昏暗的光线下,我能看清娘脸上每道皱纹的走向。甚至嗅觉,我能闻见洞里陈年腐叶的味道,娘伤口渗出物的甜腥味,还有我自己身上那股淡淡的、像铁锈又像烧焦塑料的怪味。
这不是好事。我知道。顾明说过,晶化到最后,人会变成别的东西。我正走在这条路上。
娘突然动了动。她睁开眼睛,眼神涣散,盯着洞顶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聚焦到我脸上。
“小山……”声音跟破风箱似的。
“我在。”
“水……”
我拿水袋喂她。她小口小口地喝,喝几口就喘。喝完了,她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不像个重伤的人。
“你用了……那力量?”
我点头。
她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你爹当年……第一次用的时候……回来吐了三天……他说……那感觉像把灵魂切了一块……给别人看……”
“我不难受。”我说的是实话。除了刚用完那会儿有点虚,现在感觉挺好的,甚至有点……亢奋。那种掌控力量的感觉,让人上瘾。
“那就更糟。”娘睁开眼,眼神锐利起来,“你觉得好,说明它已经跟你缠紧了。再往下,你就分不清哪部分是你,哪部分是它了。”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我按住她。
“听着,”她盯着我,“你得学会‘开关’。不是一直关着,那不可能,它会反噬。也不是一直开着,那你会被它吞掉。是开关——需要的时候开一点,用完立刻关。像呼吸一样自然。”
“怎么关?”
“找你的‘锚点’。”她说,“每个人都不一样。你爹的锚点是你。他说,每次觉得控制不住了,就想想你,想想你娘,想想这个家。那股劲儿就会退回去一点。”
我的锚点?我想了想——娘算一个,柳青算一个?可能。但好像还不够实,像雾,抓不住。
“慢慢找。”娘喘了口气,“但记住,用一次,它就深一分。用到最后……可能就关不掉了。”
她累了,又昏睡过去。我守着她,脑子里乱糟糟的。锚点,开关,控制。说得容易。
天快黑时,柳青回来了。背上多了个鼓囊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