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简闭目,许久才道:“那就别找了。”
“为何?”
“因为她若不想被找到,就不会留下线索;若她想让我们知道她在哪……她自会现身。”他睁开眼,望向窗外远山,“我们欠她的太多,至少该还她一个安静活着的权利。”
周文渊低头不语,心中却知,这位铁血将军,从未真正放下那一夜槐林中的身影。
***
数日后,京都礼部传出消息:皇帝亲批“贞烈义女”追封案,准予建祠祭祀,列入地方志,岁时享供。太监捧着御笔匾额出宫,却被一道密令中途截回。
“陛下说了,”传令宦官低声对礼部尚书道,“牌位可立,但不必刻名。只写‘春衫解处,魂归故土’八字即可。”
尚书愕然:“这……不合礼制啊!”
宦官摇头:“陛下还说,有些人活成了传说,就不必再困于名字了。”
于是,北境七州各县陆续建起一座无名祠堂。百姓不知其主何人,却自发供上一碗热汤、一碟荠菜饺。每逢冬至,总有陌生妇人悄然前来,放下食盒转身而去,盒中温着一锅刚出锅的馄饨,汤面上浮着几点翠绿葱花。
***
而此时,距京都千里之外的岭南道某小镇。
一场细雨刚歇,青石板路湿漉漉地反着光。街尾茶寮里,一名老妪正在煮茶,身旁坐着个十来岁的男孩,正翻看一本破旧话本,封面题着《北境奇侠传》。
“阿婆,”男孩指着书中一页,“这里写的‘红灯女侠戴缨’,是不是真的?书上说她一人潜伏敌营十年,最后让七万大军不战而退!”
老妪抬眼,苍老的手指轻轻抚过书页上那幅插图:一女子提灯立于林间,身后烽火连天。
她没有回答,只是起身走到屋角,从柜中取出一只陶罐,揭开盖子,倒出半勺陈年荠菜干,投入沸水中。
香气缓缓升起。
她望着窗外斜雨,轻声道:“故事总有夸大,但有一点是真的??世上确有个女人,为了让人能安心吃上一口热饭,把自己走过的路,全都烧成了灰。”
男孩似懂非懂,又问:“那她后来呢?死了吗?”
老妪舀起一勺汤,吹了吹,递给他:“你看这汤里的馄饨,沉下去的是旧事,浮上来的是新生。她没死,她只是换了种方式活着。”
男孩低头喝汤,忽觉眼角微热,不知是汤烫,还是别的什么。
***
回到京都南市,冬尽春初。
陆记馄饨铺门前排起了长队,节令交替,生意愈发兴旺。戴缨依旧每日清晨起身熬汤,剁馅,包馄饨,动作缓慢却不曾停歇。陆沉则依旧坐在窗边看书,有时抬头看她一眼,眼中温情如初。
某日午后,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街对面。
车上走下一个中年男子,身着青袍,腰佩刀形玉饰,面容清癯,眼神锐利。他抬头望着“陆记馄饨”四字招牌,站了许久,才缓步走入店内。
“一碗荠菜馅。”他说。
戴缨点头,熟练地盛了一碗递上。
他吃得很慢,每一口都像在咀嚼往事。吃到最后一口时,他忽然开口:“你知道我是谁吗?”
她正在擦桌,手微微一顿:“你是朝廷派来的人。”
“我是李肃之子。”他放下筷子,直视她,“先父临终前交代我,若寻得你,务必代他问一句:‘当年赤水坡信鸽所传八字,真是你亲笔?’”
她停下动作,抬眼看他。
“是我写的。”她说。
“他说他欠你一句道歉。”青年声音微颤,“当年他不信你,骂你是妖女,说陆铭章绝不会真心退兵。直到临死前读到苏原寄来的全卷战录,才知道你们每一个人,都在用自己的命赌一个太平。”
戴缨静静听着,忽然转身从柜中取出一只小瓷瓶,递给他:“替我交给他儿子??这是我最后一次用罗扶秘药配的止痛散。你父亲常年征战,寒气入骨,这药能续他三年寿。”
青年震惊:“你还记得他的病症?”
“我记得每一个为这场战争付出代价的人。”她轻声道,“包括你们父子,包括那些骂我、恨我、却又最终选择相信我的将军们。”
青年双手颤抖接过瓷瓶,深深一揖到底。
出门前,他忍不住回头:“你不恨他们吗?那些曾怀疑你、追杀你、差点毁掉一切计划的人?”
她正在收拾碗筷,闻言笑了笑:“若我心中只有恨,早就变成另一个陆铭章了。可我不是他,我也永远不会成为那种人。”
门帘落下,隔断背影。
青年立于街头,望着那扇低矮的门扉,久久不能言语。
***
当夜,陆沉合上那本空白册子,走到床前。
戴缨已入睡,呼吸均匀。他替她掖好被角,忽然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