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简站在城头,手中紧攥那本密册,指节发白。他原以为自己是铁血武夫,不屑与阴谋诡计为伍,可今夜所见,却让他第一次觉得刀剑之外,另有天地。副将快步登楼,喘着气禀报:“将军!斥候回报,罗扶大营已有异动,陆铭章下令彻查降卒,连日来已有十余人被绑出帐外斩首示众!”
赵简冷哼一声:“杀自己人?这是心虚了。”
“可……我们也暴露了。”副将声音微颤,“他们若顺藤摸瓜,查到那晚野槐林的事……戴缨姑娘她……”
赵简目光一凝,未语。他知道那女子孤身赴约时便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可正因如此,才更觉心头沉重。一个女子,背负血海深仇,潜伏敌营数载,如今又提灯入林,以命换信??这般胆魄,便是沙场老将也难企及。
“传令下去,”他沉声道,“关闭南北二门,只留西门通行,凡出入者皆需腰牌查验。另派周文渊即刻修书一封,以密蜡封缄,送往虎城帅府,就说‘灯下有字,字字见血’。”
副将领命而去。赵简望向北方夜空,心中默念:**戴缨,你点的这盏灯,莫要熄在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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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城帅府,烛火未熄。
苏原盘坐于案前,指尖轻抚那本泛黄小册,神情宁静如古井无波。李肃来回踱步,铠甲铿锵作响,终是按捺不住:“你说陆铭章不会善罢甘休,可到现在也没见他动手!反倒是我们劫了粮,惹得罗扶全军戒严,这不是把祸水引向自己?”
苏原抬眼,淡淡道:“将军可知为何陆铭章当年能以三万偏师夺下三关?”
“兵出奇道,断我粮援。”
“不错。”苏原合上书册,缓缓起身,“但他真正的手段,不在奇袭,而在‘不动声色’。他攻城之前,早已在城中埋下细作,散播谣言,离间将帅,使守军自乱阵脚。娄孝闻之所以弃险出战,正是因为听信了‘敌军疲弱、可一战而溃’的假讯??那消息,正是陆铭章派人送进去的。”
李肃皱眉:“你是说……他现在也在做同样的事?”
“他已经做了。”苏原走到舆图前,指尖点向玉山关,“赵简拿到密册后,必会查验其中名单。那些降卒的名字一旦被核实,哪怕我们不动手,罗扶军中也会人心浮动。猜忌一起,军令难行;军心一乱,不攻自破。”
李肃怔住,半晌才道:“所以你让我守城不出,不是怯战,而是……等他们自己烂掉?”
“正是。”苏原唇角微扬,“兵法有云:‘攻心为上,攻城为下。’陆铭章擅此道,我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用谋略逼我们闭门,我便用谋略,叫他的大军从内里崩塌。”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亲兵捧着一封蜡封文书疾步入内:“报!玉山关急信,周参赞亲笔!”
苏原接过,拆开一看,眼中闪过一丝锐光。
李肃忙问:“如何?”
“赵简已开始行动。”苏原将信递过去,“他命人在城中暗访几名曾在罗扶军中服役的降卒家属,逐一核对密册所列姓名。已有三人证实,其子确在罗扶军中,且近月曾托人带回口信,言及‘军中汉人备受欺压,常遭鞭笞’。”
李肃倒吸一口凉气:“这么说……那本册子是真的?”
“不止真实。”苏原低声道,“而且极可能只是冰山一角。戴缨能在张巡帐下做厨娘,自然也能接触更多机密。她给赵简的,或许只是足以动摇军心的部分名单,真正的底牌,还在后面。”
李肃沉默良久,忽然问道:“你说……她真是个厨娘?”
“谁知道呢。”苏原轻笑,“也许她是细作,也许她是义女,也许……她只是个不肯认命的女人。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比我们都清楚,什么叫家破人亡。”
***
罗扶大营,夜色如墨。
陆铭章端坐帐中,面前摊开一份新呈上来的名册,上面密密麻麻写着近百个名字,皆是近半年内归附的汉人降卒。他逐一看过,眼神愈冷。
帐帘轻掀,戴缨悄然入内,依旧提着那盏红纱灯。她未穿戎装,亦无佩饰,唯有鬓边一支银簪,在灯下泛着微光。
“你又瘦了。”她轻声道。
陆铭章抬眼,眸中倦意难掩:“七千降卒,三百可疑,已羁押六十七人。营中怨声四起,说我屠戮己兵,寒了将士之心。”
“那你打算怎么办?”她坐在他身旁,伸手替他揉捏僵硬的肩颈。
“我能怎么办?”他苦笑,“若不查,恐有内应;若查,又伤士气。这就是你们想要的结果吧?让我亲手割裂自己的军队。”
戴缨停手,静静看着他:“你说‘你们’,可是忘了,我也曾是那个想逃出生天的降民?我的父亲死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