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来了……我是护工……我举报了院长给病人注射镇定剂……他们让我签了字,说‘配合治疗,家属可获补偿’……我签了……我以为只是住院观察……可后来……后来所有人都说我疯了,连我女儿都不认识我……”
她猛然抬头:“我女儿……她现在怎么样?”
小满立刻翻找资料,终于在一份旧档案中找到线索:张文秀之女张晓雨,现为市立医院儿科医生,丈夫早逝,独自抚养儿子。
“她很好。”小满轻声说,“她每年清明都去烈士陵园献花,说那是她妈妈教她的习惯。她不知道那是为你。”
张文秀怔住,随即跪地痛哭:“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
第二下铃响,西墙灰焰升腾,凝聚成一名矿工模样男子。他满脸煤灰,右手少两指,胸口挂着安全帽,上面写着**王大力**。
“我记得……那天塌方,死了十七个兄弟。队长说上报五人,其余的‘算失踪,不给赔’。我去局里告,没人理。后来有个穿西装的来找我,说‘签个字,给你十万,忘掉这事’。我穷啊……老婆要动手术……我就签了……可签完那天晚上,我开始做梦,梦里兄弟们都在井下喊我……可白天,连老婆都说我没做过矿工……”
他忽然抬头,眼中迸出怒火:“我要回去!我要把真相说出来!”
小满摇头:“你现在说了,也没人信。你的名字不在任何记录里,你的指纹被清除,你的dNA样本被替换。你是个‘不存在的人’。”
王大力浑身颤抖:“那我怎么办?就这么烂在黑暗里?”
“不。”小满望向李追远,“我们有办法。”
第三下铃响。
铜铃在手中剧烈震动,仿佛要挣脱而出。小满咬牙握住,铃声刺破夜空,三响连鸣,如丧钟哀唱。
刹那间,天地失声。
她的记忆如潮水退去??
童年院子里那只黄狗的名字忘了;
母亲临终前握着她的手说了什么,记不清了;
第一次听见亡魂时的恐惧,消失了;
甚至,李追远最初教她辨声的那个雨夜,也变得模糊如烟。
但她笑了。
因为北墙褐色火焰终于燃起,化作一个少女身影。她穿校服,戴红领巾,书包上挂着一只小熊挂件。她低头看着自己双手,喃喃道:“我……我叫李小芸?对,我叫李小芸……十五岁,揭发班主任性侵女生……他说我造谣,学校让我‘心理矫正’……我签了字,说‘自愿接受治疗’……可他们把我关在地下室,每天放录音:‘我没说过,我没见过,我不记得’……重复一千遍……直到我真的以为……自己在撒谎……”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可我现在知道了……我没有错。我真的看见了。我真的说出了真相。”
小满走上前,轻轻抱住她。少女的身体冰冷,却在怀中渐渐有了温度。
“欢迎回来。”她说。
三道身影静静伫立祠堂之中,仿佛终于找回了自己。李追远看着这一切,眼中闪过一丝欣慰,随即又浮起沉重。
“这只是开始。”他说,“全国至少还有七处‘遗忘契’签署点,分布在边陲小镇、废弃疗养院、甚至大学心理中心。他们用温情包装罪恶:‘帮你忘记痛苦’‘让你重获新生’。可代价是,你不再是‘你’。”
小满点头:“我们要毁掉它们。”
“怎么毁?”李追远问,“你不能再靠一口铃、一盏灯、一篇手记去唤醒所有人。这次的敌人,是系统性的遗忘。”
小满望向门外。
天已微明,晨雾中,已有脚步声响起。第一个是阿舟,手里抱着录音机;接着是周正,背着一个鼓鼓的档案袋;然后是林修,捧着一台改装过的信号接收器;再后来,是“回声居”的七人,排成一行,默默站定。
赵承业也来了,推着一辆手推车,上面堆满了民间投稿的信件、录音带、老照片。
“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他说,“所以,我把‘遗忘者档案馆’升级了。现在,它不只是存放遗言的地方,它是一个‘记忆锚点’??只要有一个地方、一个人、一件物品记得你存在过,你就不会被彻底抹去。”
小满看着这群人,忽然明白了什么。
“桥从来不是一个人的。”她说,“它是由所有愿意记住的人,一砖一瓦垒起来的。”
李追远笑了。那是七年来,他第一次真正地笑。
“所以,我不必回来了。”他轻声说,“因为你已经让这座桥,变成了路。”
话音落,他的身影开始淡去,如同晨雾消散。小满伸出手,却只抓到一缕风。
“等等!”她喊。
他停下,回眸一眼:“我在听。只要你还在听,我就一直在。”
说完,身影化作点点光尘,随风飘向河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