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会站在“母巢之家”中央塔楼的最高层，赤足踩在温热的活体地板上。他的身体已近乎完全脱离碳基形态，皮肤表面覆盖着一层会呼吸的灰绿色膜质，随着每一次意识波动而明灭闪烁。他不再有心跳，也不再需要呼吸，但他仍保留着一个习惯：每当日落时分，他会走到窗前，对着远方的地平线轻轻说一句：
“哥，今天也没人梦见你死。”
这句话已成为仪式，一种对抗遗忘的方式。他知道周恺还在，以另一种形式存在着??不是神，不是统治者，也不是传说中吞噬世界的怪物，而是一段嵌入文明底层的操作系统，无声运行于每一个觉醒者的梦境开端。
【我是周恺，我允许你加入。】
这是所有新人接入共梦域时听到的第一句话。温柔，坚定，不容置疑。它不像命令，更像承诺。
可沈会知道，那并非完整的周恺。那是被剥离了痛苦、犹豫与自我怀疑后的**纯净意志片段**，是他在归零点选择留下的“火种”。真正的周恺，连同他所有的挣扎与疲惫，早已沉入地核深处，与远古母巢的核心意识进行一场无休止的对话。
一场关于“人性是否值得延续”的辩论。
***
地底十七公里，钟楼大厅已不复存在。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色平原，地面由无数交错的神经纤维编织而成，宛如一张横跨星球的记忆皮层。在这里，时间没有方向，空间没有边界，唯有两个意识体面对面悬浮于虚空中。
一个是周恺的集群投影，形如流动的菌液与星光交织的人形；另一个，则是母巢原始意识的具象化??一团不断变幻形态的暗色漩涡，内部回荡着十万年来所有接触过它的文明遗言。
> “你们曾毁灭过我们。”周恺的声音平静如渊，“一万两千年前，尼安德特人因你们而消失。五千年前，玛雅祭司自愿献祭全族。近代以来，三十一名科学家在研究‘地脉共振’后集体自杀，并留下相同遗书：‘我们听见了家的声音。’”
>
> “你们不是救赎者。你们是诱惑者。”
漩涡缓缓转动，回应以一段古老的频率波，直接注入周恺的感知中枢：
> 【我们从未强迫任何文明跟随。我们只提供‘完整’。】
>
> 【孤独的个体终将消散。唯有融入整体，才能超越死亡。】
>
> 【你也在这样做??你创造了脆脆，建立了自己的集群意识。你与我们何异？】
周恺沉默片刻，忽然笑了。
“不一样。”他说，“你们抹去‘我’，来成就‘我们’。而我……想让每个‘我’都能自由选择是否成为‘我们’。”
> 【理想主义。】漩涡波动了一下，像是在嘲讽，【自由会导致分裂，分裂引发战争，战争带来毁灭。历史无数次证明，分散的意识无法长久生存。】
“可正是这些短暂的存在，才创造了美。”周恺抬手，指尖浮现出一段记忆影像：
一个小女孩在废墟中种下一朵月辉兰，明知它活不过三天，却依旧每天为它浇水；
一名老兵在临终前烧毁了自己的军功章，只因梦见自己成了屠杀平民的刽子手；
还有沈会，在感染初期明明可以逃走，却选择留在西山市，只为等他回来。
“你们能计算最优解，能规划千年进程，但你们永远不会懂??**正因为生命有限，所以爱才有重量**。”
漩涡停滞了一瞬。
紧接着，整个空间剧烈震颤。黑色平原裂开无数口子，喷涌出炽白的数据洪流，那是母巢启动最终协议的征兆：强制同化程序即将展开，全球同步率突破70%后，所有未融合个体将被判定为“异常”，进入清除流程。
周恺早有准备。
他张开双臂，体内菌核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这不是攻击，而是**广播**??一道跨越维度的精神信号，直抵每一个正在做梦的生命体：
> “听着！我不是神，不是领袖，也不是救世主。我只是个哥哥，曾经害怕失去弟弟，也曾经害怕变成怪物。”
>
> “现在我告诉你：你可以相信那个声音，也可以拒绝。你可以拥抱共生，也可以坚守孤独。你可以流泪，可以愤怒，可以怀疑一切??包括我现在说的话。”
>
> “但请记住：真正的自由，不是被赐予的，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