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三年,第一条“蒸汽铁路”建成,自宁波至绍兴,全长六十里,铁轨铺就,机车轰鸣。通车典礼上,蓝玉拄杖而立,望着那冒着浓烟呼啸前行的黑色列车,久久无言。
朱志烈低声问:“叔父可还记得洪武年间,您第一次骑马渡江的情景?”
蓝玉点头:“那时我二十岁,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打赢仗。如今我七十有三,想的却是:能不能让后来的人,不用打仗也能活得更好?”
列车鸣笛启程,载着千余名乘客奔向远方。车窗内,孩童指着窗外飞逝的田野欢呼雀跃;站台上,老人含泪挥手,仿佛送别远行的子孙。
当晚,蓝玉写下遗嘱:
> “吾平生所求,非权位,非富贵,唯愿我大明百姓,无论出身贵贱,皆有凭技艺立身之途,有参与国事之权,有追求幸福之自由。
> 吾死后,不必厚葬,骨灰撒入东海,随商船航路漂流。若有风吹浪涌,便是我在巡视疆土;若有孩童拾贝沙滩,听见涛声低语,那便是我在教他们算潮汐、测星象、造好船。”
次年春,蓝玉病逝于棱堡故居,享年七十四岁。临终前,他握着徐寿的手说:“你替我看着这条路,别让它长草。”
全国哀悼三日。皇帝辍朝,百官素服。但遵其遗愿,未建陵墓,未设牌位,唯在钱塘江畔立一石碑,上书四个大字:“为民造物”。
十年后,徐寿主持建成第一艘远洋蒸汽战舰“镇远号”,排水量三千吨,装备二十四门后膛炮,巡航全球海域,护航商船无数。每至异国港口,外国记者必问:“你们为何不怕战争?”
舰长答:“因为我们有蓝公教诲??最强的防御,不是城墙,是不断前进的脚步。”
又三十年,一位年轻学子在日记中写道:
> “今日参观技院博物馆,见到了‘通济号’残骸、蓝公手稿、第一届工科举试卷。我忽然明白,所谓盛世,并非天生就有,而是一代代人用智慧与勇气,一点点从黑暗中凿出来的光。”
风依旧吹过棱堡的城楼,檐下铜铃叮咚作响。
远处海天相接,一轮红日喷薄而出,照亮万里波涛。
那光芒,如同当年蓝玉渡江之夜,无数双举起的火把,汇聚成河,永不熄灭。
徐寿已年近五十,须发微白,仍每日清晨步行至棱堡工坊。他不再亲自抡锤锻铁,而是端坐于讲堂之上,面前是数十名来自云南、甘肃、辽东的新晋匠生。他们中有牧民之子,有渔家少女,也有前朝遗族之后。徐寿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你们手中的图纸,不是死物,是活命的本事,是救人的刀剑。蓝公曾说,技术不在藏,而在用;不在炫,而在实。”
讲毕,他起身缓步走向后院。那里陈列着历代杰作:从最初的“通济号”残片,到“飞霆舰”的舵轮,再到“镇远号”的主炮模型。每一物件皆标注来历与改进历程。一名年轻匠生怯生生问道:“大人,若有一天,新技术再次遭人忌惮,我们该如何?”
徐寿停下脚步,望向江面。一艘新型“电光艇”正划破晨雾,那是以蓄电池驱动的无烟船只,专用于城市内河清洁与急救运输。“记住,”他说,“恐惧源于未知。我们唯一要做的,就是让更多人看见、触摸、理解。当母亲能用新织机多织三匹布养活全家,当农夫用改良犁铧一天耕完十亩田,当渔民驾着铁壳船安然归港??没人再能说这是‘奇技淫巧’。”
话音未落,一名传令兵飞奔而至,递上急件。徐寿展开一看,眉头微蹙。原来是西北甘州传来警报:当地守将封锁黄河渡口,禁止任何“铁船”通行,理由是“震动河神,恐致洪水”。更令人震惊的是,一批返乡匠人竟被指为“妖言惑众”,遭拘押审讯。
徐寿闭目片刻,随即提笔疾书,调集三名资深技师与十名青年学徒,携“电光艇”组件与教学图册,即刻西行。临行前,他在工坊门前召集众人:“三十年前,我们让船自己走;二十年前,我们让火车飞驰;十年前,我们让炮火巡洋。今天,我们要让光,照进每一个角落。”
队伍出发当日,数百百姓自发相送。有人送来干粮,有人献上草鞋,更有孩童将亲手绘制的“神仙船”图画塞入箱中。徐寿一一收下,郑重放入行囊。
一路西行,山势渐陡,道路崎岖。至陕西境内,遇连日暴雨,栈道塌方。众人只得绕行荒岭,徒步跋涉。途中,一名学徒病倒,高烧不退。徐寿亲自拆解“电光艇”上的医疗箱,取出酒精、纱布与注射器,结合随身携带的《新编伤寒论》,施针用药,终使少年转危为安。围观村民惊为神迹,纷纷叩拜。徐寿却只淡淡道:“这不是仙术,是知识。你们的孩子,也能学会。”
半月后抵达甘州,城门紧闭。守将拒不见面,仅派副官传话:“尔等蛊惑民心,动摇纲常,速速离去,否则以谋逆论处。”
徐寿不怒不争,命人在城外河滩扎营,搭起露天工棚。他命人将“电光艇”组件一一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