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想三十年后。”蓝玉缓缓道，“那时我早已不在，你也老了。可这个世界不会停。西洋的船会来，红毛夷的炮会响，他们会带着更强的火器、更坚的铁舰，叩打我们的大门。到那时，我们的子孙能不能守住今天这一切？”

    朱志烈沉默良久，坚定答道：“只要制度不倒，人心不散，就能守住。”

    蓝玉笑了笑：“你说得对。所以我才要坚持让匠人参政，让工科入仕，让每一个普通人，都有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

    他转身望向远方灯火，那是渔民归航的船灯，是市镇不熄的街灯，是技院学子挑灯夜读的窗灯。

    “你看，”他说，“这才是真正的江山。”

    新年第一天，蓝玉做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

    他召集棱堡所有工匠、士兵、仆役、孩童，宣布成立“平民议政会”：每月初一，无论身份高低，皆可上台发言，提出建议，批评弊端，甚至可以质疑他的决策。第一条通过的议案，便是“拆除棱堡西门禁地围墙”??那里原是蓝玉私人练兵场，如今改为公共广场，供百姓集会、讲学、演武之用。

    有人不解：“您不怕混乱吗？”

    蓝玉答：“不怕。混乱比麻木好，争论比沉默好，质疑比盲从好。一个不敢听真话的国家，迟早要亡。”

    春天再次来临。

    技院第一届工科举举行，三千考生来自全国各地，最小者十二岁，最大者六十八岁。试题包括“如何提升火炮射程”“设计抗风浪渔船”“计算远洋航行纬度”等实务内容。最终录取一百二十人，全部授予八品官职，分配至工部、海军、海关任职。

    其中一名少年脱颖而出，名叫徐寿，苏州人，提出“以蒸汽推动船桨”的奇思妙想，虽未能实现，却获蓝玉亲笔批语：“此子有通天之智，宜重点培养。”

    十年后，此人果然研制出中国第一艘蒸汽动力试验船，命名为“蓝公号”，首航于钱塘江。

    而那位曾在茶馆讲述往事的老兵，直到临终前还在念叨一句话：

    “蓝公走了，可他的影子还在。你看那每一艘出海的船，每一张百姓吃饱饭的脸，每一次官府低头听民声的时候……都是他在说话。”

    又过了几十年，一位西方传教士来到杭州，看到港口千帆云集，市井繁华似锦，不禁惊叹：“这里的人民不像奴隶，倒像主人。”

    翻译告诉他：“因为我们有过一位将军，他不当官，却教会了我们怎么为自己活。”

    风依旧吹过棱堡的城楼，檐下铜铃叮咚作响。

    远处海天相接，一轮红日喷薄而出，照亮万里波涛。

    那光芒，如同当年蓝玉渡江之夜，无数双举起的火把，汇聚成河，永不熄灭。